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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怎料暗箭袭

    几场雨梳洗后的建康,气象清新,碧波如镜,杨柳如染,云朵在天空中自在舒卷,鸦雀从屋檐上成片的飞过。那兰悦却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她望着后湖岸畔成对而行的游人,心里说不出的忧愁。她想到了家乡天目山,想到了挂心牵念她的姐姐,又想到了答应霍兴安的话。她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公子?如果他仍然要去查清他父亲的事……但我真的该回去吗?公子会不会以为我……她的心,被她的自问再次扰乱了,就像一池潭水被一枚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剌尔丹出现在身后,对那兰悦道:“那兰姑娘在看风景呢。”

    那兰悦回身施礼。

    “姑娘似是有心事?有什么让我剌尔丹去办的请尽管说。”

    “多谢小王爷。”那兰悦犹豫道,“我想去莫老庄一趟。”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觉得霍兴安一定在等她回去,好一起去金国处理他们约定的事情。

    “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打听到那个霍兴安已在莫老庄摆了婚宴。”剌尔丹拿了一张请柬递给那兰悦。

    那兰悦愣了一下,默默的打开请柬,只看了请柬的抬头,便合上了。

    “怎么?”剌尔丹问她。

    那兰悦低头不语。

    “那个霍兴安新婚燕尔,正大欢大喜中,现在去会不会打扰他?”他故意夸大着霍兴安的喜悦,“如果那兰姑娘一定要去的话,我看,待半月之后再去也不迟。”

    那兰悦伤心欲绝,将请柬紧紧的握在手中,握出了褶皱。剌尔丹看在眼里,心中得意,嘴上却体贴道:“那兰姑娘近日来似乎不太快活,我看,可能和总是下雨有关。今天天色才晴,我陪姑娘出去走走吧。”

    那兰悦转过头去,她眼中噙着的一滴泪不由自主的滑下来。

    建康城外,泥泞的土路上,一个驴子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飞奔。霍兴安骑在驴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他本来想买一匹马,但莫岚给的碎银不够买马,他惦念那兰悦,又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怎样,心急如焚,看路边拴着一只驴,便砍断绳子,扔下碎银,骑驴而去。

    驴这东西,脾气很大,不是主人本尊骑上了,蹄子乱尥,霍兴安使劲打它,才将它激怒的纵蹄狂奔,竟跑出了骏马的气势来,看的路人大笑。

    冲进建康,霍兴安怕那驴蹄子踢伤行人,干脆撇了驴子,自己跑进城去。

    他找到之前住过的客栈,询问老板,老板说没再见过那兰悦。他又找了几家绸缎庄,都对那兰悦没有印象。找了一天,问的口干舌燥,心里越来越失望。

    他进到一家茶馆,要了茶水,大碗的喝起来。

    正抹嘴间,一个男子在他对面的条凳上坐了下来。那个男子两颊消瘦,脸皮枯黄,眼珠却左右乱转。他懒洋洋的喊了声“上茶”,便将目光锁定在霍兴安脸上。

    那人挑了一下眉毛问道:“这位官爷,可是在找人?”

    霍兴安不知他有何建议,便点了点头。

    那人举了一下茶碗:“要说找人,小人对这一带可是轻车熟路,官爷到处打听的是一位姑娘吧?不妨告诉小人那姑娘的名姓,小人认识的五行八作的人还算多,门路广,或许能打听的到。”

    “哦?”

    那人一笑:“小人从小吃混在此间,市井里落的个外号,叫梁上鼠,没有什么是我梁上鼠打听不到的,东家财西家宝的,都逃不过我的眼,都溜不出我的耳。”

    霍兴安看着他,心想,真是人如其名,这外号也可笑,和梁上君子有一比。霍兴安抱拳道:“在下霍兴安,幸会!”

    问清了那兰悦的姓名以及样貌后,梁上鼠伸出了一只手。

    霍兴安看到伸来的手掌,即明其意。他淘出两个碎银放到梁上鼠的手上:“如果找到了这个姑娘,另有重谢!”

    梁上鼠握住碎银,狡黠的一笑:“官爷有眼,信任我梁上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给你打听!”

    “多谢了!”霍兴安拱手。

    “官爷白日里只在这茶馆里坐等就好,我一有消息就来告诉你。”

    “有劳了!”霍兴安再次拱手。

    梁上鼠乐呵呵的走了。霍兴安微微摇头。他对这个嘴含油舌、眼带贼光的人根本不相信,但见他自拍胸脯,加之自己现在一筹莫展,心想索性让他试一试也好,如果那家伙拿了碎银溜之大吉,就算自己施舍叫花子了。他招呼来店助,添了茶,闷闷的喝着。

    这个梁上鼠正是之前在财神庙里偷了那兰悦包裹的懒汉,当时挨了剌尔丹手下一顿打,并被威胁要送官府,但梁上鼠偷鸡摸狗混迹市井,暗道明路样样门清,当即奉上大把银子,不仅没事,还和剌尔丹手下混了个熟,偶尔还被支个差跑个腿,蹭点油什么的。听到霍兴安对那兰悦的形容,他已经心下有数,再去问了剌尔丹的随从,更是确定。但他并不急着去告诉霍兴安,而是先到沁芳阁嫖了一夜,又胡吃海喝一通,才羁拉着鞋打着饱嗝向街上走去。

    在小王爷的府宅里,剌尔丹正和师爷抽烟讲话。这两天,剌尔丹说动那兰悦,带她出门闲游山水,但那兰悦毫无心情,一路郁郁寡欢。这并没有影响剌尔丹的勃勃兴致,每次回府,总是意犹未尽,眉梢带笑。这天回府,剌尔丹更是高兴,因为午后在湖心亭的画舫上,自己念了两句刚学得的诗,使得那兰悦颔首称赞,于是越想越喜,立即招来师爷再翻诗卷。

    见剌尔丹诗趣高涨,知道一定是因为那兰姑娘,于是闲谈间,师爷给剌尔丹出了个主意:“小王爷何不趁热打铁,先纳了她?”

    剌尔丹说:“师爷可不闻,那年长兄硬抢了一个颇有姿色的民女,结果那女子未纳几日,竟上吊死了。哎,汉人之女,节烈者多。此女面相柔软,却怕是骨里刚直,一旦失手,重蹈我长兄覆辙……”

    “是,是,那可就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师爷连连道,“那小王爷此生可就……”

    “可就白过了,”剌尔丹接着他的话说,“我剌尔丹要的不是人,是心!”

    “对,对,收人收心,更何况此生所爱呢?”师爷赔笑道。

    “嗯,师爷知我心意就好。”剌尔丹哈哈一笑。

    正说着,手下来报,说梁上鼠求见。

    剌尔丹对梁上鼠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看见梁上鼠,以为是一个跑腿的门丁,便问何事。梁上鼠毕恭毕敬的说:“小王爷,有人托我在城里帮他找一个人。”

    “找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梁上鼠上前一步道:“小人觉得他要找的人,和小王爷您有关。”

    “哦?”剌尔丹看着梁上鼠,似乎明白了几分。他皱了皱眉:“这个托你找人的,可是叫霍兴安?”

    “正是!”

    “你是他的朋友?”剌尔丹心里一紧。

    梁上鼠摇头:“我们偶然遇见的,那人得知小人在城里混的熟,所以求我帮他寻找。”

    “那你是准备告诉他喽?”剌尔丹向后靠到椅子上,他知道此人既然来了,肯定是来讨赏的,故意这么问。

    “我是准备回去告诉他的,”梁上鼠挤出笑容,“不过至于怎么和他说……”他观察着剌尔丹的表情,“他是很信任小人的,如果小人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已经去了其它地方,甚至更远的地方……”

    剌尔丹叫了声“来人”,随从过来候令。“给他十两银子。”剌尔丹道。

    梁上鼠见钱眼开,连连鞠躬:“小人梁上鼠,愿听小王爷差遣!”

    “嗯,”剌尔丹点头,“这件事你给我办好了,少不了还有赏。”

    “小王爷放心,小人一定办的妥当!”

    见梁上鼠点头哈腰的离开了,师爷凑到剌尔丹身旁,悄声说:“我倒是另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听。”

    师爷附耳讲了几句,剌尔丹听的点头,脸上渐生笑意。但他想了想,又慢慢的收敛了笑意:“这样做,会不会……”

    “为了心上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师爷做了个手势。

    剌尔丹看了一眼师爷,又看了一眼屋外,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梁上鼠乐不可支的走在街上,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两,摇头晃脑,嘴里自语道:这叫两头通吃,吃完下家,再吃上家。他想再去讹霍兴安一把,就说已经有眉目了,如果再加点银子,就能使人问出确切的位置。

    正想着好事,忽然后颈被人揪住,他回头,一个牛眼凑到他面前:“我家主人喊你去。”不待他细问,又上来两个人按住了他,他一挣扎,一个暗拳捣在他腰眼,打的他呲牙咧嘴。

    府里,梁上鼠被人推了进来,滚倒在地上。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他又见到了剌尔丹。梁上鼠以为剌尔丹后悔给了他银子,害怕的叫道:“小王爷饶命,我不要钱了,不要了!”他将怀里的银子全掏了出来。

    剌尔丹道:“钱仍是你的,而且我还要额外的多赏赐你。”

    梁上鼠以为他说的是反话,磕头道:“小人何德何能,不敢求小王爷赏赐。”

    剌尔丹道:“你只需帮我办一件事。”他摆了摆手,一个手下抱来一个小箱子放在梁上鼠的面前。

    梁上鼠一抬头,只觉眼前亮闪闪的一片。

    剌尔丹笑道:“办成了这件事,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

    梁上鼠心想这样的重赏,肯定是什么大事难事,虽然财迷心窍,却也不敢轻易应承。“不知小王爷要小人去办什么事,只要小人能办到的,一定努力去办!”

    “这件事简单。”剌尔丹让梁上鼠上前,对他吩咐了几句,叫他如何如何,梁上鼠连连点头。

    待梁上鼠出了府,师爷建议多派几个手下跟着他,怕他有什么花样。剌尔丹摆手:“谅他不敢。”他唤来左右,“快去通知左铁指左将军来。”

    梁上鼠在茶馆里找到霍兴安,低声对他说:“官爷,找到那个姑娘了!”

    霍兴安嚯的站起来:“在哪里?”

    梁上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莫急,莫急。我打听到,那个姑娘已被人卖到了青楼里。”

    “什么?!”霍兴安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那姑娘倔强的很,誓死不从,被关了起来。”

    霍兴安长吁了一口气,又嚯的站了起来,盯着梁上鼠道:“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这……”

    霍兴安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哗啦的摊在梁上鼠面前,旁边的茶客纷纷看过来。“快告诉我!”

    梁上鼠赶忙将碎银卷到袖子里,轻轻按着霍兴安的肩,安抚他坐下。“官爷心情急切,小人十分理解。”他小声道,“不过白天不太方便,最好夜里去见……”

    霍兴安觉得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官爷先耐住性子,等天黑了后,小人带你过去相见。”

    霍兴安只好按捺下来。梁上鼠叫了茶点,陪着他,闲唠着街坊杂事,霍兴安无心与他攀谈,心里只希望天色快快暗下来,心想这次找到了悦儿,一定要救出她,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忽然又想到了莫岚临别的那句话,心里一时茫然,他心道,不管怎样,先找到悦儿再说。

    终于捱到了天黑,梁上鼠带着霍兴安往沁芳阁走去。

    接近那灯烛通明、莺燕欢歌的花柳亭台时,梁上鼠说:“现在刚掌灯未久,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官小官的都在里面作乐,官爷何不再等等。”

    霍兴安不想再等,直催着梁上鼠带路。梁上鼠只好带着他往巷子走,拐过几个院子的后门,来到一处墙下。

    院墙高大,但霍兴安几下就爬了上去,然后伸手将梁上鼠也拉了上去。他们趴在墙头,看见里面果然笑语荡漾,杯酒狎昵,红袖曼舞,墙下还不时有龟公过往。霍兴安只好忍着,一直等到厅堂里的客人被陆续醉扶着,偎红倚翠的入房休息,喧闹声平息了许多,才与梁上鼠溜下墙来,在暗影里猫着腰往里走。

    “是哪间屋子?”他问梁上鼠。

    梁上鼠指着一处黑沉沉的厢房说:“就是这间。”

    霍兴安摸到屋子门前,发现门已从里面锁上。他绕到窗前,拔出短剑,将窗户劈开。梁上鼠见状,闪到了一边。

    霍兴安从窗户跳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唤了一声“悦儿”,没有人应。他心里起疑,向床前走去。借着朦胧的光,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霍兴安凑近了细看:“是悦儿吗?”忽觉身后有风,没等回身,肩上、腰上、腿上等处已接连被点击,他身子一麻,不由地倒在了床上,倒是把被中的人吓的一声尖叫。

    一个从帐后闪出的蒙面人对那个尖叫的人喝道:“收声!”然后将霍兴安的整个身体抬上床去。

    “你是谁?”霍兴安大叫。忽然一指戳来,只觉喉头一紧,再也发不出声音。蒙面人对那个人点点头,放下了帐子。

    旁边的人凑过来,开始伸手给他解衣。霍兴安闻到粉脂之香,心里大惊,以为人面妖花又出现了。那只阅人无数的纤手利索的褪去霍兴安的衣衫,将他的上身赤裸的露出来,霍兴安动弹不得,只有任其摆布。

    “客官今夜可愿与我云雨么?”那声音附就耳边,绵软娇柔,却不是人面妖花,更不是那兰悦。霍兴安转眼看着那个黛眉俏目的粉脸,不知她要干什么,又无法说话,只有闭了眼,心想,我一定是被那梁上鼠骗了。

    这个女子只是挑逗的抚摸着他的胸,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儿,帐外隐约有了光亮,光亮晃动着慢慢接近,几个灯笼围聚到了床前。

    帐子被人一下子撩了开,旁边的女子叫了一声。在骤然明亮的帐子里,霍兴安睁了眼,清楚了看见了站在帐外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他切切心念的悦儿。四目对视中,彼此眼中都透露出无比的震惊。旁边那个赤裸的女子一下子拥紧了霍兴安,道:客官,羞死了,他们是谁啊?霍兴安对那兰悦摇摇头,但那个粉头挡住了他的一半脸,他这一摇头,却像是朝粉头亲去。

    帐外的那兰悦花容失色,眼前活色生香的场景又让她大窘,她掩了面一步步向后退去……

    两个挑着灯笼的人也将灯笼移开了,跟着她向屋外退去。

    霍兴安看着挨着他厮磨的粉头,愤怒已极,想咬掉她的耳朵,但又使不出劲,只有吐了一口痰在她脸上。那个粉头知趣的转过了脸。帐外的光亮远了,整个屋里又黑漆漆的一片,霍兴安的心,也像掉入了黑咕隆咚的深井里一样。

    那个蒙面人又出现在了床前,他对粉头道:“你,走吧。”粉头迅速的穿上衣衫,下了床,离开了。

    看着这个蒙面人一言不发的站在床前,霍兴安心道不妙。他想说话,但只是发出了“呃呃”的声音。

    蒙面人上前给他解了穴道,霍兴安急促的喘息了一下,对那人说:“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奉命而来,不得不为。”那人说。

    “奉命?奉谁的命?”霍兴安疑道。

    那人不答,只是抱了一下拳道:“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霍兴安知道他要动手了,心里悔恨不已,他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栽在轻信他人上,他想起了樵老儿对他说的那句“在江湖上不要轻信别人”的话,他为人耿直,也总当他人如此,心下只有无限感叹。

    看到霍兴安叹气,那人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这位兄台点穴之功非凡,能告知我姓名吗?以让我霍兴安死的有数。”

    “多谢抬举,在下姓左,功无大成,只落得个左家铁指的小名而已。”

    “幸会了。”

    “既然你没有什么其它的遗言遗物,那么……”那个人拿出一把短剑,正是霍兴安的剑。

    “我想写几个字。”霍兴安想到刚才伤心离去的悦儿,又想到等他回庄的莫岚,他想写的话,与其是给她们,不如说是给这纠缠不清的人世,一切,还没见初状,却要溟海茫茫,阴阳荒荒。

    左铁指犹豫了一下,转身而去。

    霍兴安思忖着该怎样脱身,心想这个左铁指看似不像恶毒绝情之人,是该求他放过吗?但他平生最不屑乞怜告哀,更不会求饶。他想到现在已经能说话,心想是不是应该大呼救命。但又一想,这样恐怕只能逼着此人痛下毒手,快刀乱麻。他试着运了一下气,发现虽然身子不能动,一股气却可以在胸腹间游走。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有了星婆的穿心鬼手印的功力,所以气息能够不受穴道被制的影响,尚能自在周转,虽然无法解穴,却能呵护五脏,保有内力。

    左铁指回来时,持了一个小烛台。在微弱的光下,他将纸摊开,执笔道:“你说吧,我写下来。”

    霍兴安没想到左铁指会替他写,这样就没法让他解开胳膊的穴道了。霍兴安脑筋急转,这一时仿佛灵台聪慧起来,他忽然想到了青城五老一再关心的牛皮图。他叹了口气道:“写下来怕是别人看不懂,不如画下来。”

    “什么?”左铁指疑惑的看他。

    霍兴安道:“我死就死了,只是有张图没能交到青城派手里,实在可惜了。”

    左铁指想必是听闻过青城派的事,霍兴安一提到图,他的目光如烛焰一样跳动了几下。“是什么样的图?”

    “就是青城派和洪道门争夺的图。”霍兴安也不知该怎么说,只知道这图那么多人觊觎,肯定是个宝物,“是青城派掌门聂摩天临死前托我转交的。”

    “哦?那你告诉我图放在哪儿了,我记下来。”

    霍兴安摇摇头:“那张图上次有人来抢,来不及藏起,被我烧掉了。”他见左铁指半信半疑,继续道,“但我记住了,可以画下来。要不我死了,有负重托。”

    虽然左铁指半信半疑,但还是将笔拿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将霍兴安的双臂解了开。但同时,他又在霍兴安的下身连续点了许多穴道,生怕有什么闪失。霍兴安只有苦笑。他将笔递给霍兴安,霍兴安活动了一下胳膊,还是有些酸麻。

    仰躺着的霍兴安接过笔,又接过左铁指递来的纸,想了想,慢慢画起来。左铁指将烛台凑近,给他照亮。霍兴安一边画,一边暗暗运气,他按照星婆所教,将体内的气都向右臂聚拢,他知道这一击必须要有力,即使没有胜算,也要试一试。

    霍兴安画了一会,微微点头:“差不多了。”他将纸出示给左铁指看,左铁指用短剑指着他的胸,左手去接画纸,说时迟,那时快,霍兴安手掌一放,将翻涌欲出的力量全部拍向左铁指,这措不及防的力道竟然震破了纸张,将左铁指拍下床去,连那短剑也来不及刺入霍兴安的胸口,被震的掉落在侧。左铁指没想到被封了全身大部分要穴的霍兴安竟然还能拍出这么有力的掌风,不禁大惊,竟一时不敢向前。

    霍兴安道:“听说过穿心鬼手印吗?”

    “你,你是枯岭三婆的徒弟?”

    霍兴安心想,看来星婆等在江湖中威名还挺大,便哼了一声道:“你最好解了我的穴道,要不她们终有一天会找上你。”

    左铁指的烛台掉落在帐下,这时已经烧着了帐子,看了看渐渐蔓延而上的火,左铁指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枯岭三婆来找我?那得有人通告她们才是。”他忌惮霍兴安的穿心鬼手印,不敢上前。但见火势马上要裹住霍兴安,便不再担心枯岭三婆。

    霍兴安的穿心鬼手印习练未久,其实并无威力,拍出的掌风还是明力多于暗力,左铁指一时中招,有些吃痛,不久便无感觉,霍兴安怕他又来攻击,便道:“你既然知道穿心鬼手印,也应该知道中了这鬼手印会有什么后果……”他回想着星婆的话,道,“现在快去抓些蝎子来捣烂了服用,还来得及。”

    左铁指心里大骇,再看那火光中瞪视着他的霍兴安,仿佛地狱里要来索命的小鬼一样,不由一个哆嗦,立即转了身,拔腿向屋外奔去。

    火烧燎着纱帐,已经落在了被褥上,霍兴安掀开着火的被子,用手一撑床板,滚到了床下。他好不容易才扑灭了身上的火星,用两只胳膊向外爬去。

    他拖着无法动弹的身子爬出了门槛,沿着墙根向暗处爬,爬了几十米远,听见院里人声嘈杂,看见不断有人从廊下屋后跑出来,提着水桶等向着火的厢房跑去。他躲在暗处,待周围没有了脚步声,再往前爬。这样一路爬到了一个小花园里,钻进了一个树丛。

    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回想刚才的一幕,越想越憋气,越想越恼恨。他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梁上鼠!一想到悦儿离去时的伤心模样,他便惶惶不安,他不知道悦儿会怎样想自己。到底是谁捉弄了自己?他想,在杀梁上鼠之前,一定要问个明白。

    正想着,他听见花园那头有脚步声,探头一看,只见十来个穿黑衣的人正在四处搜索,一边搜查一边朝这里走过来,其中一个蒙着脸,很像那个左铁指。没想到他又回来了,还带了人来,霍兴安心想,可能已经去过房里,发现自己不见了,才到处寻找。霍兴安赶忙退回树丛,返身向树多的地方爬,爬到了花园的另一边,又沿着围墙的墙根爬出园外。园外是一个大宅子,他往前爬了十几米,后面突然响起狗叫声,他往后看了一眼,担心狗叫声引来那些人,又担心狗扑上来咬,只好拼力的往前挪动,快速穿过这个宅院。

    这一会儿,他又爬了很长的路,胳膊肘出已经磨出了血,身上也被碎石划出了几条血痕。他终于爬到一个巷口,而一只狗也追了过来。他回头一看,荧绿的狗眼像鬼火一样逼过来。霍兴安捡起一块石头,对准狗眼使劲的掷去,那狗痛叫一声转身跑了。他听见狗跑走的方向又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担心更多的狗追来,咬了牙向巷口更快的挪去。

    拐过巷口,他发现有一个铁门,两叶铁门之间用绳子绑着。霍兴安不假思索的拔出插在后腰上的短剑,将绳子割断,爬了进去。铁门里是一个小院,停着几辆盖着毡布和草席的大车。这时,巷子那边响起了脚步声。霍兴安爬到一辆车边,摸了摸,车里似乎装满了东西,他又爬到另一辆车旁,伸手一探,发现这辆车比较空,于是把住车沿,钻进了车里。

    随着一片狗叫声,脚步声也到了巷口。没多久,他听见院子里有人讲话,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他又听见院子里响起零星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围着车辆走了一圈,然后.进入旁边的屋子里消失了。他松了口气,将身子往车里移了移,车里装了不知什么货物,在身下凸凸凹凹的,硌的难受。他爬了一路,终于能够休息一下,也顾不得舒服不舒服了,索性也不再爬走,就想在这车里先躺一会。他拖拽整理了一下上面的毡布和草席,尽量把自己掩盖好。

    他无助的躺着,心想,自己这两次在床上的莫名的经历,伤害了两个好姑娘,真是凡事多无常。

    他又烦恼又疲累,躺了一会儿,居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车轮的颠簸将他惊醒。

    霍兴安揉揉眼,看见隐隐透进来的亮光,心道糟糕,不知这个车是要驶到哪里。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上身已经可以活动,腿部却仍然酸软无力,心里不由地吃惊。在汴京时,他被那个使长鞭的少女点了穴之后,半天才能活动,已经觉得很厉害,而这个左铁指点过的穴道这么长时间仍不能自解,可见是下了重手,此人的点穴之功在武林中当是数一数二。

    此时天刚蒙蒙亮,霍兴安躺在行进的车里,听着车轮声在身下吱吱嘎嘎的响。车轮声延绵的响着,感觉像是一个车队,而且一路上不断有车加入进来。直到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起镖了”,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镖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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