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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子夜下葬

    钟八垠的表情有些凝重,使得梁榭也有些诧异,作为大内毫无争议第一高手景熙煌的授业恩师,见到四个可能是‘龙禁卫’的高手竟有这种表情实在让人料想不到,不过想到景熙煌是‘八荒谷’近二百年来最强之人,心下顿时释然“他虽是景熙煌的师父,但功夫毕竟远不及景熙煌。”

    “老六、老五、老八、老十,‘龙禁卫’十大高手倒来了四个。”谭兴丞低声道。梁榭心中一突,虽已猜到这四人是大内十大高手中的人物,但听谭兴丞说出来时却依然有些不知心中发毛。众人皆知,景熙煌不朋不党,十大高手中只与老九好一些,而其余八人都为武经国收买,景熙煌虽与他们同在大内十大高手之列,但素来不和,更遑论交情了,此时十大高手中有四人结伴而来,自是不怀好意。众人言念及此,难免心下惴惴。这才是‘龙禁卫’中不出彩的四个人,若是功力深厚之极的老二金铣,剑法冠绝天下的老三庄则敬,死战无敌手段鬼魅的老四酆无常这几个来了那还了得?

    这四人来的极快,谭兴丞只说了一句话,四人便到了灵前。右侧的那名剑者率先站出,斜着眼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只觉凉气自背上升起,极不舒服,数十人中竟无人敢与其直视。他冷笑一声,昂首进入灵棚,只一躬身,便退了出来。看样子他在四人中地位最尊,应是大内排行第五的高手,便是那击杀八派第一人甘德临的赵硎,果然嚣张跋扈,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物。

    接着便是背负长枪的那人,接着又是另外一名剑者,最后是腰缠长鞭的那个人,这三人虽较赵硎态度好了许多,但终究也未叩头。四人退出灵棚却不离去,站在一侧看着众人。

    景熙煌之死虽无实证,但京城人心知肚明,皆猜想是武经国所为。因为除了他,没人能请得起那‘不死邪尊’。此时‘金衣卫’、‘内督府’、大内高手连番而至,若不是诚心吊唁,便是‘无根党’欲趁此机会将反对势力一网打尽,很明显,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多人不禁心中懊悔,悔不该凑这热闹,本来与景熙煌连面也未见,偏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套这个交情,这一吊丧,却把命给吊没了。就连梁榭也不无悔意,心内暗骂自己作死。

    到得此刻众人只盼望这些人真是吊丧而已,抑或是再多来些厉害的江湖人物,就算真要动手,希望总会大一些。

    “咦?那是......罗掌柜和墨二掌柜?”有人忽然道。语气极为兴奋。众人闪目瞧去,但见两人有说有笑,结伴走来,一人身着蓝衫,骨瘦如柴,一人身着黑衣,一脸正气,却不是‘沁龙楼’的两个掌柜是谁?此间有不少是‘沁龙楼’的常客,均知罗掌柜擅于经营,枪法虽高也还罢了,这墨二掌柜在江湖中却是凭借武功出的名,‘六龙帮’能有今日全是龙神和墨幽帆等兄弟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沁龙楼’两位掌柜这一来,众人脸色稍和。别的不说,光是墨幽帆昨日显露的武功已非高手二字能够形容。但大内十大高手九人中倒来了四人,且有击杀甘半步的赵硎在内,墨幽帆虽强,单打独斗也恐怕难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对方这等高手尚还有三人,所以众人脸色也只是稍和,终不能全无顾虑。

    眼见两人走得近了,钟八垠迎上去问道:“二位也是辉儿的朋友?可不知怎么称呼?”他并非京城人士,虽也知晓‘天鬼’墨幽帆的名号,却不知大家所说的墨二掌柜是谁,至于罗掌柜少在武林走动,则更加无从知晓了,但从众人眼神中看出,这两人定不简单。罗掌柜道:“龙神座下罗本初,见过钟前辈。”指了指墨幽帆接着又道:“这位是‘天鬼’墨幽帆”这罗掌柜年纪不大,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待人接物谦恭有礼,无半分傲气。

    钟八垠大喜,连忙称谢,罗墨二人以晚辈自居,连称不敢,说话间罗墨二人已到灵前跪下,相继叩头吊祭。

    “墨掌柜你好!”那赵硎不待墨幽帆完全站起身来便向其问好。这看似问好的一句话却是不怀好意,墨幽帆正在起身,自然比赵硎要低一些,若此时回话便显得赵硎高墨幽帆一等。

    墨幽帆缓缓站起来,转身抱拳,向赵硎身旁拿枪的,拿剑的和拿鞭的三人道:“项大人(第六),褚大人(第八),全大人(第十),三位有日子没见,近来可好?”那拿枪的项大人应道:“有劳墨掌柜挂怀,一切安好。”其余两人也皆点头微笑以示安好。墨幽帆微微一笑,目光移到赵硎身上瞥了一眼,回头向姓项的枪者问道:“这位是赵......赵......?”思索半晌,终也没有想起赵什么来。那姓项的枪者知他故意,当下一笑,并不答话。他深知赵硎的为人和武功背道而驰,若多事引荐反倒显得赵硎名气不显,没得将他给得罪了。

    “哼!”赵硎冷哼一声,不悦道:“我听说墨掌柜昨日救了个刺杀府督的小贼,为了这厮竟迫得三捕司将属下手指砍掉,当真霸气的很呐!”他不待墨幽帆接话,便又问道:“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还是墨掌柜另有抵赖的法儿?”他将‘霸气’和‘抵赖’两词重重说出,便似墨幽帆‘霸气’之后定当‘抵赖’一般。

    见赵硎如此,梁榭不禁心中一震:“这事果然没那么简单便完,看来自己一时鲁莽连累了墨掌柜。”当即踏前一步,便要自认行刺之事。墨幽帆手指在背后若有意若无意地微微一摇,梁榭知道墨二掌柜已认出了他,赶忙止步。

    “若昨日那泼皮张三到我‘沁龙楼’来找赵兄的晦气,墨幽帆不才也定会护赵兄周全。”言下之意自然是赵硎连这个什么泼皮张三也打不过了。

    赵硎狠狠瞪了墨幽帆一眼,冷笑道:“嘿嘿,墨掌柜几时有空点拨在下几招?也免得姓赵的连个泼皮也收拾不了。”他说着话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梁榭借灯光看去只见赵硎的手大而长,指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毕露,一道醒目的刀疤如同蚰蜒一样,更为他添了几分横劲儿,倒与他的语气性格有几分贴切。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这已算是下了战书。那姓褚的剑者拉了拉赵硎,传声道:“墨家理念素来如此,这墨幽帆更是霸道了十多年,便是府督和龙神也全然由得他,你又不是不知,怎么这会想起找他晦气了?”赵硎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姓全的那位也传声道:“先忍一忍吧,当真动手有的是机会。”

    墨幽帆见三人微有动作便已猜中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笑,正待答话,罗掌柜怕墨幽帆应了赵硎,抢先道:“赵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剑法高明,冠绝京师,谁人不知?”赵硎见罗掌柜这么说,哼了一声,全不搭理,但脸上却有了得色。

    罗掌柜察言观色,又接道:“今日乃景大人入土的日子,大家还是莫要玩笑的好……”

    正说话间,突然一人疾奔而至,未至灵前便放声大哭。钟八垠忙迎了上去,那人足下一软当即扑跌在地,嚎哭道:“大哥......”只说了三个字便泣不成声,他边哭边向灵棚爬去,时不时以头抢地,口鼻之中杵的满是泥土,显然悲痛已极。

    梁榭帮着钟八垠要将他扶起,哪知那人毫不理会,哭抢着爬进了灵棚,伏在棺木上只一个劲的哭,便似瘫在了棺木上一般,浑然无惧已有些味道的棺中之人。景熙煌的妻子被他一引,也已抽泣不住。

    梁榭心道:“罢了,传闻景熙煌交友素来淡然,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兄弟,他泉下有知也该不枉此生了。”

    那人哭了一炷香时分,钟八垠和梁榭才终于将他扶了起来。钟八垠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辉儿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枉了。”本来是安慰的一句话,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已然有些哽咽。

    那人长叹道:“唉,我只离开了半月,不曾想……不曾想甫回京城便是大哥的噩耗……”他哭声方止,犹有些抽泣。“我若在,便是拼了命也要换得大哥平安。”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咬牙又道:“大哥,我唐贤在你灵前立誓,一年之内若不能替你报仇便叫我死于刀下。”说着便又跪下叩了三个响头。钟八垠见他激动又宽慰了几句,说道报仇之事需群策群力,切不可鲁莽行事云云。

    众人先时以为此人不过是景熙煌一个要好的朋友罢了,哪知一报名姓竟然是大内十大高手排行第九的唐贤,不禁又惊又喜。外界传闻,这唐贤是景熙煌举荐的大内侍卫,平素洁身自爱,不肯依附‘无根党’,也是大内十大高手中唯一与景熙煌要好的一人。众人都知道唐贤与景熙煌关系匪浅,却不曾想两人感情却好到如此地步,不由得都是暗自点头,庆幸。梁榭也是大喜,墨幽帆,钟八垠,唐贤,罗掌柜,再加上自己和其他一起前来吊唁的武林同道,当可与内督府和‘金衣卫’的一拼了。梁榭借着灯光偷偷瞧去,见谭兴业诸人脸上均有喜色,看来也和他一般想法,而赵硎一行人的表情却毫无变化,看不出是喜是忧。

    唐贤起身与钟八垠等见了礼,互相劝慰了几句,又问了景熙煌被害之事。忽道:“钟前辈,嫂子,以大哥武功,不敢说是无敌于天下然而与人对敌纵然不胜也必能自保,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当中怕是有些蹊跷。”

    钟八垠微一沉吟,道:“你是说……?”

    唐贤点了点头,道:“我想看看大哥,或许能有什么发现。”钟八垠眉头微皱,尚未答话,那边赵硎却冷哼一声,道:“早干嘛去了?入殓了却来做好人?难不成咱们辅城的捕快和仵作瞧不出来的东西,唐兄一个外行人反倒强过他们了?”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一朝为官,便是没有私交念在同僚之谊也不希望有人枉死吧。”唐贤道。

    “逝者已矣,枉死还是善终又有何区别?难不成人不是枉死的就能活过来?”赵硎道,梁榭听赵硎的话语中生怕唐贤开棺,而唐贤坚持开棺验尸,按理说景熙煌遇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赵硎下的手,他没有必要这么阻拦。

    钟八垠道:“唐大人与辉儿是至交,本该见他一面,但敝派规矩大仇未报之前不得骚扰亡魂,再者凶手也已猜得七八分了,开棺便算了吧,何况郁侠捕和仵作已验过尸体,有什么细节明日问问郁侠捕也就知道了。”让梁榭想不到的是钟八垠并不赞同验尸,这也难怪‘八荒谷’的风俗迥异常人,郁侠捕曾在‘风肆口’任捕快时侠名远播,是为数不多可信赖的捕快之一,调任到京城里来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钟八垠这么一说唐贤反倒没什么理由开棺了。

    赵硎阻拦开棺自是怕唐贤查出端倪,对‘无根党’不利,原在众人意料之中,但人家师父、母亲、妻子都不同意唐贤验尸唐贤也不好坚持。

    唐贤略一沉吟,道:“也罢,明日既然郁侠捕验过了,也无需我一个外行人多此一举。”他顿了顿又问道:“老夫人还安好吧?”

    “安好,就是哭得止不住,不敢让她见这些场面……”景熙煌的妻子刚刚扶老太太回了屋,她自认为可以忍得住没想到一句话未说完便又哭了出来。唐贤大概是怕勾起嫂子伤心,便岔开了话题。

    说着话就到了子时,依照八荒谷的风俗,钟八垠走在头里,梁榭先前既装过景熙煌家人,此刻也只得假装家人跟随在棺材后了。四名‘八荒谷’的弟子跟随在后,撒着纸钱,棺材原本该有八荒谷弟子抬着走,但唐贤多番坚持一定要亲自为兄长抬棺,便换了一名弟子下来和另外三名八荒谷弟子一起抬着紧随其后。按理说似景熙煌这等大内高手虽非朝廷正式官员,可也是吃皇家俸禄的,又是皇上私兵,葬礼本该风光无限才是,可这葬礼简单至极,不但没有和尚唪经,锣鼓仪仗,甚至连棺杠也仅是四人抬的,不过这些比起子时出殡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风俗就正常得多了。许是事出意外有些仓促,那棺材的做工也不甚讲究,漆也来不及刷,依旧是白茬子棺材,棺材底竟然裂了一道缝,虽然不算太过明显,不过梁榭正自暗运功力耳目远较平时通明,就算在暗夜中,起棺颠簸之下这道缝隙还是看了出来。梁榭记得他先前祭拜时并没有这道缝隙,这才走了几步路便裂开了一道缝,他心中暗叹一声不禁又有些唏嘘,景熙煌在他们习武者眼中早已是神一样的人物,如今人去万事休,不但凶手无处找,竟连副好棺材都没落下。

    大半夜中一行人抬着棺材缓缓而行,众人身在武林,多数都是豪爽之士,原也不在乎礼法,但这半夜出殡的确是少见,交情不深的自然也不愿意触这霉头,跟了几步多数人都止步不前了。

    不知是罗墨二人和唐贤的到来让赵硎等一干人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手,还是梁榭多心了。或许这些人原本没打算动手只是确认景熙煌生死真伪,否则酆无常,庄则敬,金铣不会一个不到,最终赵硎等人眼睁睁看着棺木入土,方才转身离去。内督府和‘金衣卫’的人也未出现,这倒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众人心下略微轻松之刻也暗呼侥幸,‘内督府’四大高手没来,大内‘龙禁卫’只来了老五,老四酆无常,老三庄则敬这些人也没有露面,‘金衣卫’百里无痕,正奇双卫等高手亦一个未至,若是这些人随便来一两个就算是墨幽帆在恐怕也难以善了。

    ‘无根党’到底设没设伏,众人也拿不准,毕竟以景熙煌的身份就算和府卫的人没有半点交情光是碍于脸面也很可能有不少人前来吊唁,就算督首大人武经国亲至也再正常不过了。好在没事总比有事强,众人也‘不好意思’追上去问个中缘由,说到底还是个实力问题,当下等到开了城门,众人皆心怀忐忑各自回归本门。

    “只怕日后‘无根党’要各个击破!”梁榭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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