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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不是噩梦……

    许卿卿示意身旁的小厮上前扶起他:“老将军快快请起,晚辈何德何能,受将军如此大礼?”

    洪老将军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将略显佝偻的腰身挺得笔直,一张皱纹横生的脸,透露着半生戎马的峥嵘,面对许卿卿时却如此慈眉善目:“记得初见娘娘时,娘娘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一眨眼十余年过去,老臣都快不认得您了。当年,您的眉眼就像极了先帝,如今更像了,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一声“娘娘”,透露着诸多感慨。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谁又能想曾经的公主,竟一朝国破家亡,成了新帝的儿媳?

    “老将军说的是不是领兵击退胡人,班师回朝的那年?那时,老将军给晚辈带来了一匹汗血宝马,可惜晚辈不才,至今也未能学会骑射,白白糟蹋了老将军所赠的良驹。”许卿卿道。

    此事许卿卿先前并不知情,是昨日翻阅史官的笔记后才得知的。

    洪老将军苍老的眼皮微颤,眼里流淌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凉:“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竟还记得……”

    “晚辈当然记得。”许卿卿点头,一时有些不忍在说下去。

    国破家亡,奸臣当道,洪老将军这般铁血丹青的忠臣却惨被革职,不复当年的威望,不免令人唏嘘。

    “父亲生前常说,老将军一生善良正直,若能留在朝中,乃是国之大利,可惜边境屡屡有胡人作乱,不得不让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父亲对老将军,是有所亏欠的。”她道。

    洪老将军几近潸然,胸中有一声长叹:“老臣……有负先帝所托……”

    许卿卿担心这话有心怀鬼胎之人听见,会肆意曲解,侧目吩咐小厮抬上来一个物件,岔开话题道:“晚辈前几日偶然得了一幅字画,想来老将军应当会喜欢。”

    那是一幅铁马冰河图,寥寥数笔,勾勒出冰河之宽广,浓墨重彩,凸显行军的气势磅礴,画上提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一句,落笔大气,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笔触却也十分了得。

    这幅画,是许卿卿在大婚之日众人送来的贺礼中一眼挑中的。

    胡人每到冬日缺粮短草之时,便会大举入侵骊国疆土,是洪老将军一次次率兵踏过冻结成冰的江河,将胡人驱逐出境,没人比他更能领会这画里的意境。

    洪老将军定定看着那画,良久都未挪开视线。

    先帝荒淫无道,一次次寒了他这老臣的心,想不到苧玉公主的性情与先帝竟是如此大相径庭……

    看来,民间那些传闻只是不实的流言而已,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看人是不会看错的,公主的为人,实在与恶毒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亲手收起画卷,动作极慢,生怕手中常年握刀的老茧损了这画作:“谢王妃娘娘赏赐……”

    “娘娘,该入席了。”梓露轻声提醒。

    许卿卿点点头,朝洪老将军颔首,带着梓露入了园子。

    虽是百花园,但冬日里除却寒梅,并无其他花卉盛开,入眼便是一片梅林,花朵累累,寒香扑鼻,在冰雪中别有一番意境。

    宴会设在园内的疏影小筑里,此番设宫宴,为的是替洪老将军接风洗尘。

    洪老将军而今被免了权职,接替他镇守边境的是一名年少将领,唤作燕承阙,此人在前朝时默默无闻,被新帝慧眼识珠委以重任,因而对新帝格外忠心耿耿。

    疏影小筑中饲养了不少鸟雀,其中最名贵的当属两只绣眼鸟,一公一母,羽毛嫩绿,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时柳枝初绽的那抹新绿,两个小小的绿脑袋动来动去,你啄啄我,我啄啄你,瞧着机灵至极。

    许卿卿正看得聚精会神,衣袖忽被梓露轻轻拉了一把。

    转目一瞧,众人已朝门口跪了一地。

    她也依样行礼,见来的不只有新帝,还有一美貌妇人。

    那妇人妆容精致,一袭碧色鎏金裙十分华贵,被数名太监、宫女子簇拥着,想来应是李皇后了。

    新帝坐上主位,声音带着壮年男子固有的沉稳:“都入坐吧。”

    众人接连就座,井然有序。

    李皇后正值妙龄,比许卿卿年长不了几岁,一双丹目璀璨生辉,眸光一转,朝坐下问道:“哪位是泓亲王妃?”

    身旁那宫女指了指许卿卿:“回娘娘的话,这位便是。”

    李皇后朱唇微翘:“久闻泓亲王妃样貌出众,是个颠倒众生的妙人,可惜本宫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苧玉早该入宫给娘娘请安,却因染上风寒,不敢带病惊扰銮驾,所以一直未曾拜见,失礼之处,望娘娘海涵。”许卿卿垂目。

    “原来是病了……”李皇后十分体谅,“如今病可好些了?”

    “已快痊愈了。”许卿卿答。

    “细细算来,病了一月有余了,也该好转了。若闲来无事,多进宫陪陪本宫也是好的,走动走动,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李皇后关怀备至。

    许卿卿连忙点头谢恩。

    宫女鱼贯而入,呈上饭菜点心。

    宴席上,皇帝自然对洪老将军好生表彰了一番,称其英勇过人,半生戎马着实艰辛不易。

    气氛一团和睦,饭后,有太监捧来了八个被红绸盖住的物件,说是袁夫人为皇上、皇后娘娘准备了一出小戏助兴。

    “这袁夫人对新帝还真是百般巴结,连宫中的嫔妃都没有她这般精于讨好!”梓露撇撇嘴,小声说道。

    “不精于讨好怎么行,她毕竟是我的舅母,是前朝的皇亲国戚,若不讨新帝和皇后欢心,说不准哪日就人头落了地。”许卿卿的语气倒是平淡。

    言语间,那些太监已一一掀开了手中的红绸。

    红绸下是一个个做工精致的鸟笼,里头是各色鹦鹉。

    “哟,是琉璃腰!”

    “还有紫蓝金刚、珍珠玄凤……”

    座下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喜好饲养花鸟虫鱼的皇亲贵胄,知其珍贵无比,不免大开眼界。

    八只鸟笼,装了八只鹦鹉,毛色各异,形态不一,惹得众人纷纷称奇。

    吸引许卿卿的却不是鹦鹉,而是笼子。

    那是赤金打造的金丝笼,笼柱上雕有繁复的图纹,熠熠生辉,耀人眼目。

    梓露一惊:“王妃娘娘,这……”

    旁人见了那金光闪烁的鸟笼,也很快意会过来,将戏谑的目光投向了许卿卿,有人甚至掩面窃笑——谁人不知这苧玉公主就是被装在金丝笼里,送给泓亲王的?

    袁氏自己也吃了一惊——这笼子是怎么回事,先前分明是铁丝笼,怎么一下全被人换成了赤金的?

    “袁夫人,你要献给皇上与本宫的是什么小戏呀?”李皇后问。

    面色平静如常,好似压根不觉得这笼子有何不妥。

    袁氏回过神来,勉强让脸上的神情不那么僵硬:“回……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妇准备的是一出鹦鹉学舌的戏……”

    “既如此,那便演吧。”李皇后吩咐。

    袁氏点头,伸手轻拍起了鸟笼,笼中的鹦鹉一只接一只地开口,竟是唱起了黄梅戏,唱的是《天仙配》里七仙女下凡的那一出。

    那唱“董永”的是只金刚鹦鹉,脑袋一下下点着,一开口就惹得众人捧腹不止。

    鹦鹉固然能学舌,可毕竟学不了曲调,也正因如此,才更能逗人发笑。

    旁人哈哈大笑,梓露手里的帕子却几乎捏成了团,愤愤然道:“娘娘,这袁氏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

    见许卿卿不为所动,还道她是被袁氏气懵了:“娘娘,您莫与这人一般见识,待宴席散了,看殿下怎么替您收拾她!”

    “此事不像是袁氏所为。”许卿卿道。

    “为何?”梓露不免诧异。

    不是袁氏,还能是谁?

    “对袁氏来说,我早已不是当初那颗无用的弃子。如今她与我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自然不会再做出先前那种荒唐事。”许卿卿解释。

    否则丢的不止是她的脸面,还有袁氏自己的脸面。

    梓露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么说,从中作梗的另有其人?”

    许卿卿不置可否:“眼巴巴想看我笑话的,可从来不止袁氏一个。”

    言语间,短短一出鹦鹉戏已唱完。

    这戏好生逗趣,皇后看得开怀,立刻将袁氏赏赐了一番。

    就在众人言笑回味时,洪老将军忽然站起了身:“皇上、皇后娘娘,难道今日大家有如此雅兴,老臣斗胆献武。”

    献武?

    “准了,”皇帝将手一挥,答应得很是爽利,“久闻洪老将军刀法了得,朕从未见过,今日倒要开开眼界了。来人,去取朕的寒月刀来。”

    欢闹的气氛渐渐变得凝固,几个御前侍卫悄悄把住腰间的兵刃,盯紧了白发苍苍的洪尧,生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献武的机会行刺国君。

    寒月刀很快就被取来了,洪尧接过刀,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寒凉如水的刀面映出他苍老的脸,那眸光坚毅,勇不可当,颇令人不敢逼视。

    刀在他手中快成了一道银光,刀落时力道犹如山崩,虽只是落在半空中,却如触及了地面一般,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震颤。

    离得较近的几个大臣心中战栗,纷纷后退。

    就在众人看得聚精会神、目瞪口呆时,刀锋忽然一转,切向那八个太监手里的鸟笼。

    只一眨眼的功夫,笼子就纷纷被削成了两半,笼中鹦鹉却是毫发未损,有几只立刻扑棱棱地飞了出去。

    袁氏大惊失色:“快,快抓住,别让它们跑了!”

    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抓起了鹦鹉,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金丝鸟笼掉落在地,很快就被踩得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看着洪老将军苍老的背影,许卿卿心念微动。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老将军当众武刀,根本不是为了替皇帝、皇后助兴,而是为了毁去那些金丝鸟笼,替她出一口恶气……

    “干什么干什么,”一旁的大太监,连声斥责几个不懂事的小太监,“当着皇上、皇后娘娘的面如此无礼,你们是想挨板子不成?”

    “我的鹦鹉,我的鹦鹉……”袁氏哪里顾得上这么多,这些鹦鹉是她派人从大老远搜罗来的,最贵的那只蓝喉,花了不下五千两银子呢!

    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两银子就这么展翅飞走,袁氏又是心疼又是肉颤,连脸都急得变了形。

    “袁夫人,你简直胡闹!”李皇后出言呵斥。

    袁氏一惊,这才讪讪收了手。

    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鹦鹉羽毛,有几片还沾在了袁氏脸上,好不滑稽。

    她连忙跪地:“臣妇……臣妇失礼,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给朕退下!”皇帝已是面有薄怒。

    “是……”袁氏起身,讪讪地下去了。

    而洪尧已收刀入鞘,将刀呈到了皇帝面前:“老臣老迈无力,献丑了。”

    “洪老将军老当益壮,武艺精湛,着实令人佩服。”皇帝道。

    “听闻小嫂嫂近日在府中习武,倒是可以向洪老将军讨教几招。”一直未说话的林淮安忽然开了口。

    当着皇帝的面,他到底没敢再自称小爷。

    林泓逸脸色一黑:“胡闹!”

    “妾身认为并无不妥,殿下何出此言?”许卿卿明知故问。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可惜,她一点也不怕旁人嘲笑。

    习武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藏着掖着?

    “泓亲王殿下,难道以老臣的刀法,不足以指点王妃娘娘?”洪尧问。

    林泓逸声音沉沉:“老将军用刀如神,指点拙荆绰绰有余,只是拙荆已有他人指点,不劳老将军费心。”

    “不知王妃娘娘的师父是何人?”洪尧问。

    许卿卿本以为林泓逸会说是那新来的武师,不料他薄唇微动,冷冷说道:“是本王。”

    骗子……自己何时认了他做师父?

    许卿卿心中恼火,她向来不喜形于色,却唯独容易被这座冷面冰山气得恶向胆边生。

    若能拜洪老将军为师,今后便可让老将军随意出入泓亲王府,如此一来,凡事都有个照应,岂不是好事一桩?

    却不知为何这座冰山如此反对,倒像是对老将军有什么成见一般……

    听林泓逸这么说,洪尧一把老骨头倒是不好再开口了。

    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自然不便插手,否则便是不识趣了。

    宴会过后,许卿卿随林泓逸回到王府,下了马车,只见林泓逸脸上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可知洪尧是什么人?”他问。

    “是前朝老臣,也是极力保全我性命的人。”许卿卿答。

    时日久了,她看惯了这冰山冷然的脸色,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怖了。

    “你可知与他扯上瓜葛,父皇会如何看你?”他又问。

    “会以为我心怀不轨,结党营私想要造反?”她挑眉。

    林泓逸被她淡然的模样触怒:“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让他指点武功?”

    “我的事,用不着殿下来管!”许卿卿并没给他好脸色看。

    话虽如此,却深知这冰山言之有理。

    方才她一时疏忽,竟险些酿下大错……

    若真拜了洪老将军为师,皇帝免不了要心生警惕,到时她受罚事小,连累了洪老将军事大。

    林泓逸头一次在女子手中受这等气,正不知该罚许卿卿去佛堂抄写经书,还是禁足别苑一月不得出府,外头忽然有人来报:“殿下,王妃娘娘,洪老将军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宴会刚散不久,洪老将军就找了过来。

    “老将军应是来与我叙旧的,殿下不会有兴致旁听吧?”许卿卿故意问道。

    林泓逸知是激将法,却脸色愈沉:“牧钊,一炷香之后‘请’洪老将军出府,一刻也不得耽搁。”

    言下之意,他虽不听,但也不容许那人在别苑待得太久。

    牧钊拱手应是。

    许卿卿并未将他的恼火放在心上,一炷香就一炷香,时间太久,她反而担心会被洪老将军看出端倪……

    梓露扶着许卿卿回了房,行至回廊时,见几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地凑在假山旁看热闹。

    “她们在看什么?”许卿卿问。

    梓露仔细瞧了瞧,道:“似乎是在看画眉鸟。”

    “这叫红毛画眉,是画眉里毛色极好的一种,生得好看却没什么能耐……”文瑶的声音传来。

    她提着鸟笼,刚伸手进去喂食就被啄了一下,立刻骂出声来:“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能待在笼子里衣食无忧,是你上辈子积来的福气,你竟还敢啄我?”

    话音未落,一旁的几个小宫女已转身朝许卿卿行起了礼:“王妃娘娘……”

    文瑶也松松散散地行了个礼。

    许卿卿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的脸已大好了?”

    那目光平静无波澜,或许是太平静,看得文瑶的心仿佛被绳子狠狠勒了一下。

    贱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怨毒的同时,文瑶又有些后怕。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被当众扇耳光的事,她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现眼过,每次回想起来,心里都痛恨无比。

    原以为殿下定会替自己讨回公道,哪晓得殿下竟像是根本不记得发生过此事,没有半点要责罚这女人的意思……

    她先前一点也没将许卿卿放在眼里,如今却头一次有了胆怯的感觉,总觉自己似乎碰上了一颗硬钉子,若不绕着走,迟早会被刺得头破血流。

    可她又心有不甘——凭什么这女人入府才短短一个月,就能让殿下如此袒护?

    定是因为施展了什么妖术,所以才会将殿下迷得神魂颠倒,乱了心智……

    这祸国殃民的妖女,自己迟早要将她撵出府去!

    她哪里知道,许卿卿没有当众将她责打,已是用尽了毕生的忍耐。

    许卿卿当然不会因为区区一只画眉鸟动怒,她忍无可忍,是因雨潞的性命有一半是断送在了这嚣张愚蠢的丫鬟手中……

    “文瑶,王妃问你话呢。”梓露道。

    “谢王妃娘娘关心,奴婢的脸已好得差不多了。”文瑶不情不愿地答。

    “这画眉是哪里来的?”许卿卿问。

    “回娘娘的话,是徐公子派人送到府里来的。公子听说管家喜欢鸟雀,就特地从宫里物色了一只。”有丫鬟伶牙俐齿地说了起来。

    徐抒怀?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选在这时送,真是好心思。

    莫非那金丝笼也是出自他之手?

    细一思忖,倒不是没有可能……

    “娘娘,洪老将军还在等着呢。”梓露小声提醒,打断了许卿卿的思绪。

    许卿卿没再停留,带着梓露回到别苑,洪尧果然已在小厅等候,见她来了,立刻起身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老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许卿卿道。

    言罢,吩咐梓露沏了一壶热茶。

    洪尧坐下,良久才开口问她:“娘娘,殿下待你……可好?”

    他粗枝大叶惯了,活了六十余年,还是头一次打探这些小儿女家家的事。

    问及此,苍老的脸上那既尴尬又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得许卿卿心头微暖:“殿下待我很好,老将军不必担心……”

    “娘娘,您何不说实话?”梓露咬唇。

    “梓露……”

    “殿下若当真待您好,在宴会上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旁人用金丝鸟笼羞辱您了。”梓露忍不住替她诉起了苦。

    这丫鬟太有主见,许卿卿顿觉有些头疼:“你先下去。”

    待梓露走后,她看了一眼窗外,确信隔墙无耳,才重新坐回桌旁。

    “公主,请恕老臣直言,在当时的情形下,泓亲王即便想要为您出气,也不能当众表露心意。”洪尧竟为林泓逸辩解了一句。

    “这是为何?”许卿卿抿唇。

    林泓逸为她出气?这话听起来当真像一桩笑话……

    “您是旧朝的最后一丝血脉,新帝杀不得您,便只能善待您,却又不能给您足够的自由,为了方便掌控,特地下旨让您成为了他的儿媳……您是否曾细想过,他为何要将您许配给泓亲王,而非大皇子、八皇子?”洪尧问。

    许卿卿沉吟片刻,略略明白过来:“皇上这么做,是因为我与林泓逸有深仇大恨?”

    “是,”洪尧点头,对她的聪慧甚感欣慰,“三个皇子无一不野心勃勃,无论谁娶了您,都一定会借助您的身份,暗暗搜罗前朝兵马,为争储做好万全的准备。新帝好不容易才稳固了江山,自然不希望旧朝势力借此复辟,正因您退过泓亲王的婚,还下令阉了他的亲信,所以皇帝才敢将您赐给他为妃。”

    言下之意,唯有把她嫁给林泓逸,才不会出现强强联手,权倾朝野的局面。

    是了,皇帝既要利用她,又要对她加以牵制……如此看来,林泓逸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他心里有一根刺,那刺扎得很深,以至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许苧玉。

    可皇帝千算万算,还是百密一疏——她不是许苧玉,而是许卿卿。

    她与林泓逸素昧平生,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有些事,看似失之毫厘,实则差之千里,阴差阳错间早已变了一番天地……

    思及洪老将军方才那句“泓亲王即便想要为您出气,也不能当众表露心意”,许卿卿心中微颤,原以为洪老将军已猜出自己的身份,怎料他继续说道:“老臣年纪虽已老迈,但这把老骨头还能派上几分用场,哪怕拼尽性命也不会让公主再受半点委屈,更不会任由泓亲王因过去的事迁怒于您!”

    许卿卿从不曾希望自己是许苧玉,此刻却格外希望自己是她。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如生父一般关心她,愿为了她得罪王子皇孙,愿为了她豁出性命。

    心中忽然就涌起浓浓愧疚,她涩涩地开了口:“洪老将军,其实……”

    “王妃娘娘,”牧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问您打算如何处置徐公子送来的那只画眉。”

    林泓逸断然不会因为区区一只画眉,差牧钊前来询问,此言此语,无非是在提醒她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许卿卿不得不咽下了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洪老将军,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

    “如此,老臣便先行告退了。”洪老将军起身。

    他走后,牧钊竟真命人提来了一只鸟笼,笼子里赫然是那只红毛画眉。

    “牧侍卫这是何意?”许卿卿问。

    “殿下已责罚了管家,问娘娘是否要将这鸟退回宫里。”牧钊道。

    府里规矩森严,按理说是不能私收宫中之物的。

    “不知殿下是否将送礼的徐公子也一并责罚了?”许卿卿问。

    “宫中的事并不归殿下管。”牧钊答。

    即便能管,想必也是不会管的。

    许卿卿心中了然,不打算再自讨没趣:“画眉当然要退回宫里,不过这事就不劳烦牧侍卫了,我明日去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后,顺路将这鸟送去清音殿便是了。”

    皇后都已在宴会上开了口,许卿卿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次日清晨,梓露命下人取来了新缝制的衣裳,替许卿卿梳妆更衣。

    成亲之后,林泓逸虽未留宿过她的房间,但从不曾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送来的脂粉水粉皆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珠翠更由是宫中的匠人打造,样样精致非凡。

    梓露打开梳妆小匣,正要替许卿卿上胭脂,忽然低低惊呼一声,手中脂粉撒了一地:“娘娘,这……这是什么?”

    许卿卿定睛一瞧,见匣子里有一只蚕豆大小的虫。

    通体鲜红,足瓣细长如花蕊……是那夜在“噩梦”中瞧见的虫!

    可这虫为何会出现在梳妆盒里?

    难不成那不是梦,而是……

    许卿卿悚然一惊,后背一下子凉了不止一分。

    “娘娘,这虫子似乎早已死了。”梓露壮起胆子,拿着一支珠钗上前戳了戳,见虫子纹丝未动,顿时舒了口气。

    她未曾经历过那般可怖的“噩梦”,自然没像许卿卿一般心惊胆寒。

    “你可知……有什么虫能钻进人的肌肤?”许卿卿问。

    “奴婢不知。娘娘,您为何忽然问这个?”梓露好奇。

    许卿卿摇头未答,顿了顿,道:“带我去书房。”

    书房是林泓逸处理公务之处,偌大的梨木桌上摊着一本尚未写完的奏折,文瑶正替林泓逸整理书桌,见许卿卿进来了,立刻合起那折子,眼神好不提防:“王妃娘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许卿卿没空与她争执,吩咐梓露:“找出所有与医药、虫蛊有关的书,叫人搬去我房里。”

    “是。”梓露点头,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要找如此古怪的书册。

    “该到入宫的时辰了,车马是否备好了?”许卿卿思忖着问。

    “回娘娘的话,早已备好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许卿卿回房换了衣裳,心事沉沉地入了宫。

    除却送还画眉鸟之外,她还有好几桩事,要当面问问那徐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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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