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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二卷 20 回忆(拾肆)

    就在叶宇长等人回到码头,重新回到船上,却被沈煜告知小姑娘看见一头奇怪的鹿,然后就追过去,不见踪影了。

    “不管她了,这地方不能待了,而且,本身她也来历不明,给我起锚,扬帆!”

    在叶宇长的指挥下,云排号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曾名为“长歆”的地方,只盼着波涛能早日带着他回到家乡——乐州港。

    又经过了2日的行程,家乡已在不远处了。

    与此同时,在乐州港……

    一个身着轻甲,腰间配着环首刀,挂着刻有“介”字腰牌的年轻胖子奔走在乐州港长长的围堤上,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群下属。

    胖子一边跑向坐落于围堤尽头的高塔,一边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下属嚷道:“港内的城现在谁管着?”

    “徐、徐家的兵今早天没亮就已经接管了!说是奉了徐家家主徐烁光的令!”

    “这里要是只有一个徐家就好了!”

    胖子愤愤地瞪了港内七艘四根桅杆的战舰,战舰上挂着一个个大大的“晋”字旗,那是朝廷的船。

    岳州港是徐家的,而徐家是什么?

    是柱国,是晋国的强藩,是就算在朝堂上也不惧皇帝的地头蛇。

    两天前,晋国西南爆发了大地震,遍及晋国三个道,连京师都有明显震感,智河的堤坝被震开,于是,结成道的道府[安平]直接被地震第一波震过一遍后,直接被决口的智河淹掉,数十万百姓生死未卜,结成道一半的地域一夜间沦为泽国。

    谢家与李家的藩镇也受到了波及,无数失去家园的难民已经流动起来四处就食,若不及时赈济,一定会有人跳出来造反的,天底下不缺野心家。

    “粮商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屯米抬价的机会!朝廷派船来乐州征粮赈灾,但依朝廷的德行开的价格一定不高,甚至直接开抢,各方的算盘打不到一块儿去,和商贩一荣俱荣的徐家肯定会派兵阻止!”

    胖子倍感麻烦地说道。

    “急于把灾祸压下去的朝廷自然也管不了太多了,所以,派的不是漕运船,而是战船,这次是运了周师和士兵来的,乐州的局,从一开始就和乐州人无关,混账!”

    压力与闷火压得胖子二十岁出头的脑袋生疼。

    胖子名叫方禹霆,乐州本地人,是乐州全体治魉官的总长,同时还身兼当地乡兵的指挥使,原本港区的治安是包给他的,但这里是徐家的地,他只能在明面上动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人家暗地里的力量立马接管了。

    乐州是徐家的,朝廷来是为了给南方的灾区征粮,而被两个庞然大物挤在中间的,是乐州的平民,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反倒是无法发表任何意见,左右不了任何事。

    他踢开塔底的门,与一众乡兵、治魉官一鼓作气爬上顶楼,高塔有九层楼,站在约二十二丈高的伟岸身躯上足以看清乐州内的大部分镇区。

    “好死不死的,来什么地震啊!”

    方禹霆抱怨的同时令几个下属摊开地图,放在塔顶的桌子上,开始在地图上放置代表着各项势力的棋子。

    让几名粗通周术的治魉官守住塔的几层险要之处,确保这里不要被朝廷或是徐家接管了。

    从塔顶的窗外眺望的下属颤声说:“大、大人,又有两艘战船停在港内了,九艘船现在在用木桥和铁链连一起,看样子是要做据点,他们还分了些小船查扣进港的粮船。”

    “可、可恶——”

    尽没好事!早知如此,就不鼓捣老爹在四年前贿赂官府,给自己这么个差事了!这些年,当地商人与外地商人的冲突要我去调解,北寇没事还要来打秋风,也要我带兵去搏命,好不容易熬过四年的风风雨雨,现在还来这种大事。

    过去老爹的话重新回荡在心里:‘乖儿子,咱乐州妖异少,治魉官就是个肥差,至于乡兵的总指挥,也就是打打流氓,你这两个职务可是躺一天就能过活的闲职。’

    方禹霆光是想想就怒从心起,

    “胡说八道!你自己这些年在莱晞逍遥,没事就向我要钱!还取了个小妈当我还不知道!”

    右手攥拳捶在桌案上。

    大人物火发完了,可以伏尸十万,下面的人会把闹心事处理得服服帖帖的。

    小人物的悲哀,便是火发完了,日子还得过。

    硝烟慢慢弥漫在乐州的街道上,但没有一个势力是属于乐州人的,从参战方而言,他们是战争的局外人,从他们自己来说,是战争伤害的局内人。

    对于朝廷与徐家两方来说,他们打起来不会顾忌乐州的瓶瓶罐罐的,因为徐家手里同等规模的港口还有四个,绝不可能因此而对朝廷服软,一服软,属于藩镇的政治实力会微妙地出现缩水,会让他在朝堂的支持者倒戈向别的藩镇。

    这是属于藩镇这一事物的尴尬,所以徐家不会退,为了将灾区的“起义”扼杀于萌芽的朝廷不会退。

    两家都不退,就只有战争了。

    身为本地人的使命感让方禹霆想要做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战端一启,他所认识的同乡能在战争中活下来几个?还有,要是乐州残破了,他鼓捣他老爹贿赂得来差事连仅有的油水都没了。

    方禹霆看着干巴巴的乐州地图。

    根据乡亲们的线报,以龚极路为中线,一种沉默的对垒已经展开,龚极路以北为徐家的军队,龚极路南边是朝廷的人,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从前人声鼎沸的大街,如今萧瑟得像秋天。

    双方的军寨、哨卫、拒马、临时指挥所等等一系列工事已经纷纷设立,街道上随处可见奔波的骑兵。

    街巷,已经被武装起来了。

    巨大的压力令胃部昏昏沉沉的,突然,方禹霆脚底的地板一阵颤动,让他差点没站稳。

    “噔噔噔噔噔。”

    一名治魉官急急忙忙奔上顶楼,

    “长官,朝廷的人要求征用这座塔,我们的人照你的吩咐回绝了,刚才起了冲突!”

    “结果如何?”

    “来的人是普通士兵,所以被咱的周师打走了,看样子他们是去叫人了,咱们是周师只到了创成之境,官军里的周师肯定不缺明念与言澄的,对付不了的!咱们撤吗?”

    一旁的下属们纷纷哀叹:“撤?能撤到哪里去?根据消息,乐州城内,官军和徐军都在抓青壮,跑去城里,那就是做炮灰!”

    “港内和城里都待不下去,路也肯定被封锁了,咱们逃不到莱晞的,该如何是好?”

    “长官,赶紧想点办法啊!”

    “能有什么好办法?”

    方禹霆被众人的话搅得心烦意乱,背后又传来一个下属的呼喊,声音更为急促:“指、指挥使,那、那里——”

    “唉,该死的……又怎么了?”

    下属指着窗外,说:“有、有、有、有艘怪船朝港内驶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方禹霆靠近窗边,让一部下从背囊里拿出自家的传家宝——千里镜,他把千里镜放到眼前,朝下属指的方向望去。

    几经调试套筒之后,他看见一艘无帆、无桨、无橹,却快得诡异的船,船的桅杆都看不见,只在一个不怎么高的舱楼上,看见了一面写着“葉”字的旗。

    “叶氏船行的?等等,二月的时候,宇长是出海了,算算时间是该回来了,啧,唉!怎么不早不晚逮着这个时候回来啊!”

    方禹霆和叶宇长是从莱晞一同长大的发小,属于最为浓厚的同乡情谊,这让他夹杂在冷静与热血之间难以自处。

    下不下去接应他?这是个问题。

    手里只有十五名乡兵,五名创成境界的周师,就算去接应,也根本冲不破港口那边的晋军,只怕是他刚下这塔,船就已经被截住了。

    “我、我管不了。”

    他说服了心中的自己,然后吩咐麾下的人,“死守这座塔!我记得以前这座塔里屯了不少物资,看看能不能一用,让下面的五个治魉官的弟兄好好配合,只要精诚合作,未必创成就打不过明念与言澄!”

    他把千里镜交给一旁的部下,让他好好观察港内与港外的局势。

    “指、指、指、指挥使!”

    “又怎么了?”

    “晋、晋军好像大乱了!”

    “什么玩意儿?”

    方禹霆大喝着一把夺过部下手里的千里镜,看到了如部下所描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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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军的副统帅钟大骏这几天很开心,大帅罗恪定去龚极路那边布置防线去了,把港外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自己。

    钟大骏年纪轻轻,不过十八岁,能担任副帅全赖于父亲钟禾的蒙荫,他父亲钟禾是崇北道怀安军镇的一把手。

    这几天截留往来商船,截得的粮食嘛,封存进各船船舱,其余的东西嘛……

    来自齐国的瓷器,本副帅就笑纳了;

    来自赵国的金银与漆器,本副帅就留给自己一些无所谓吧?

    来自章国的药材,本副帅觉得给弟兄们备下一些以待不时之需是很负责的行为!

    这都是为了完成朝廷的嘱托,为了筹集赈灾的粮饷,为了拯救结成道、安东道与京城道南部的百姓们!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苍生,为了这个国家啊!

    钟大骏都被自己感动了。

    于是,今天,钟大骏依旧美滋滋地立在旗舰的船尾,率领部曲截留来往于乐州港的船只。

    一个营正在钟大骏身旁行了一礼,禀告道:“副帅,刚刚又截下了一艘船,这个……怎么说呢……”

    “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怎么吞吞吐吐的?这些天本帅恪尽职守,封赏公平,截得什么船都分给兄弟们,本帅只拿三成,其余放在岸上每天均分,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呃,刚刚在一艘船上,兄弟们发现那艘船向乐州港运的是年轻貌美的吴国女人。”

    “吴、吴女?水软风清、江河锦绣之地的女人吗?”

    钟大骏与营正都默默地喘了喘粗气。

    钟大骏和营正凑在一起,低声问:“多少个?”

    “五、五十个。”

    “晚、晚上老规矩,其中的七成你来安排。”

    “副帅真是赏罚分明!”

    四十岁的营正直接长跪于地,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好久没见过不独吞的上官了。

    一名传令兵奔至船尾,

    “报!又发现一艘船!可——”

    “可什么可?说不定也是贩运吴女的,快截下来!”

    钟大骏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传令兵跪了下来。

    “大人!快跑吧,无帆无橹却行如疾风之船,是鬼船啊!”

    “鬼船?妖言惑众!”

    钟大骏正要责罚传令兵,却听见诸船之间、海涛之上,想起了无数惊呼声。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鬼船来抓人了!快跑啊!”

    这一支晋军士兵大多出生于离西海极近的京城道与结成道,自然知晓鬼船的故事。

    故事只是故事,就算能引起恐慌,也不过只是几个人心底的恐惧罢了,但从一开始各船之间的疑惑,再通过疾驰的云排号使得晋军的这些少爷兵一个个地发出惊呼,惊呼在诸多截留商船的晋军小船之间传播,力度一级一级扩大。

    流言与各类惊呼比“鬼船”更先一步抵达港口,腐朽的晋军都呆呆地看着无帆、无桨、无橹却航行飞快的“鬼船”,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以至于纷纷乱作一团,在海滩与港口上爆发了营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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