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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一卷 22 北上

    心怀疑虑的王禹彻夜未睡,等到第二日的白天,他压制住了去问南师彩的冲动。

    天知道自己说出了疑虑后,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或许有可能为了杜绝什么隐患,当场灭了自己。

    王禹盯着正在练习《谷神不死诀》的南师彩,嘀咕道:“得继续走一步看一步。”

    前几天的晚上,南师彩对战那个西戎的周师,正是因为初步接触了王禹口授的谷神不死诀,才能在没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仍旧自如的使用罡煞之变。

    从南师彩鼻息的动静中,王禹感觉到她已经能熟练将元池三部连为一线,形成玄牝,并进行解除了,因为玄牝很耗费心神,周师不可能一直保持玄牝的状态。

    “好,治水,接下来轮到我继续教你《罡煞》了。”

    面对南师彩王禹装出平常的笑容,说道:“有劳了。”

    现在,还要和她虚与委蛇一阵。

    “嗯,韩先生,就是这些东西。”

    章辰渊一脸自豪的向韩田展示了几本书、一些木雕,还有从西戎那里缴获的马匹。

    西戎的马可都是骏种。

    那几本书,有的是小说,有的是戏文,都是章辰渊连夜赶出来的,用来歌颂(夸大)三桥村村民在他的指挥下对抗西戎的伟大战绩,而木雕则是以手持木矛的村兵为原型制作的工艺品。

    章辰渊决定委派韩田拿着阿史古的首级外加这些东西,带一小部分人北上,去面见龙湫关统制公俞文龙,从俞文龙那里通过阿史古的首级换取报酬,然后让龙湫关的雕印商社去宣传自己写的小说与戏文,再通过贩卖木雕来强化民众对于三桥村的形象。

    虽然龙湫关的富裕程度和云屏关、天荆关没法比,但也足够了,拥有章辰渊所设想的基础。

    “带上几匹马,可信度高一些,还能省不少力。”

    章辰渊大笑着用力拍了拍韩田肩膀。

    韩田退了一步,行了一礼,他出身于徐国的小贵族家庭,对于章辰渊这个市井气息的礼节虽然熟悉,但觉得还是要郑重些回应为好。

    吩咐完此事,章辰渊整了整衣衫,往山上走去,那里还有两位隋山派的客人在等他。

    一个叫孙任凭,一个叫汪成,他们在三桥村迎战西戎当天的傍晚进村躲避,似乎是遇到了强敌,元气大伤,就剩他们两个存活,因为大敌当前,把他们安置在旧军堡后就没怎么管过,现在暂且安全了,得会一会他们了。

    巧合的是,章辰渊发现了百无聊赖的王禹,于是,把王禹塞进灯笼,他提着灯笼,造访了二人。

    他们刚刚喝完粥,正瞪着灰蒙蒙的双眼,看着破旧的垒土,仿佛是两个黄昏下的老者。

    潇宗出了个陈令江,为了向沅宗复仇,肯定会全力培养他的,隋山派的沅宗为了应对潇宗的新秀而草木皆兵。

    当下,沅宗的长老与掌门考虑到齐国别的门派正虎视眈眈,所以不能离开隋山,亲自出手掐灭陈令江,而己方良材还无法与之争锋,只好到天下各地寻找各种珍奇密宝来“养兵备战“,同时,开始严格收紧等级制度,施加最大的压力来鞭策门下子弟。

    孙任凭是昔日的光才,如今成了蒙先,从四楼掉到了一楼。

    汪成则沦为了明念,两层楼罢了,也高不到哪里去。

    章辰渊站在这两人面前,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他大声讥讽道:“断了头的人都比两位有精神,几日不见,如隔十秋啊?”

    其实就算过了十载春秋,也不见得会有人比此时的孙任凭与汪成更颓唐。

    孙任凭这才注意到章辰渊,颤颤巍巍的起身行礼道:“章、章村正,感谢前几日收留我们,不然我和师弟肯定死于西戎之手。”

    章辰渊“哼”了一声,厉声责问道:“谢我?看来你们比禽兽强一些,你们给三桥村设了阵柱,真是好手笔啊!想把全村人一网杀尽吧?因为忙于对付西戎,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毕竟,我们也是敌人吧?”

    面对章辰渊的兴师问罪,孙任凭苦笑一声,“听、听候发落,我和师弟的境界已一落千丈了。”

    随后,孙任凭讲述了他们的遭遇,到最后,他心灰意冷的说:“我们这种窘境……试都不用试,回去肯定身份大跌,身为掌门的高鹏宇,说不定还要治我的罪,毕竟,我没能保护好其他的师兄弟。”

    听罢,章辰渊自言自语道:“听他们这么一说,倒像是是一线天的那个峡谷里的怪人所为,那怪人离开峡谷了?以前石韬还有别的行商经过那里怎么从没遇见这号人物……她会不会还在附近?”

    周师是稀缺人才,他们两个,我要定了,章辰渊这么想到。

    “如今,我们退回蒙先、明念,已是丧家之犬。”

    “那么,二位觉得三桥村这个家如何啊?”

    这句话让灯笼里的王禹万分惊讶,这两个人对于章辰渊来说,不久前还是敌人呢。

    这章辰渊居然立马能摆出一副长辈抚慰小辈的口气,真是个可怕的人,我也要多加学习。

    章辰渊走近两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如二位所见,我章辰渊也不过就是个蒙先而已,如不嫌弃,留在我三桥村吧,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从蒙先重新往上修行的话,可是很——”

    章辰渊眼神突然锋芒毕露,打断道:“很艰难是吧?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从半山腰跌回山脚,痛苦的无以复加,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汪成突然怒了,心想:你这个恐怕一辈子都要止步于蒙先的家伙,怎么懂我们的心情!知道重新登山的难度吗?

    怒火之下,汪成打算怒骂章辰渊,却因为之前练功走火的后遗症,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平平淡淡的一句——“千古艰难唯一死。”

    章辰渊接过话茬,直接说道:“好一个千古艰难唯一死!既然这么怕死,觉得死比重新锻炼还要难,那就重新锻炼吧!既要在山脚下一副可怜样子,又不肯重新登山,就这么发霉给谁看啊?”

    汪成和孙任凭被章辰渊这句话弄得极为羞耻,随后羞耻变为了愤怒,愤怒又变成了不甘。

    王禹双眼圆睁,隔空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呼吸变得有力道了,散发出来的炁有了微弱的倔强,还多了一副“卧薪尝胆”的光泽。

    还没等两人正式表态,王禹就先一步知道,章辰渊的目的达成了。

    走到山脚,章辰渊突然见到了南师彩,看她的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南师彩伸出手,一副“交出来”的架势,说道:“后天,我就要带治水也去北边,确切来说,不是北关,而是东隘,要尽早让他重塑新身。”

    “这可怪了,”章辰渊捋了捋胡子,“就算国都还在瑞留城的时候,虞皇也大多都会回葬云屏关的吧?我记得你说要去虞朝帝陵,那也应该是南边啊。”

    “只有一位虞皇埋骨于东隘……就是死于刺杀的那位,我要探他的陵,探虞明宗——姚岿的陵墓。”

    章辰渊把灯笼丢还给了南师彩。

    “今晚,让荑儿给你针灸一下,不把内伤彻底调养好,怎么能上路呢?三天后和韩田一起走吧,起码都是要去北边,事情了结后,记得早点回来。”

    望着章辰渊离去的背影,南师彩关切的问王禹:“治水,他没跟你做什么吧?”

    “没、没做什么。”

    她是想探我底?尽管不像,但王禹还是不由得这么想。

    “哦,那就好。”南师彩放心的笑了。

    找了个树荫坐下,把灯笼放在一边,南师彩摸出了一根笛子。

    王禹的乐师性格发作了,他眯起眼,说:“竹笛?十孔……很新啊,吹吹看。”

    “村里的矩门子弟最近做的。”

    南师彩挺了挺身子,又稍稍防松,笛身横握,嘴唇凑上去,左手在外,右手在里,静候片刻,轻灵之音缓缓而流,王禹的眼睛渐渐亮了。

    眼睛一亮,随后就是一怔,这曲子……是他自创的,从没外传过啊。

    “治水,我好像……有时候知道你在想什么。”

    南师彩说的很自然,说完后又有些暗自后悔。

    这话在王禹听来很神秘,却不觉得多恐惧。

    王禹别过眼,说:“再吹下去啊,春天里就该多听听这种。”

    南师彩,不像是跟自己有仇的样子。

    至少,王禹通过阿赖耶识,只觉得南师彩的炁息如秋风般爽气。

    三天后,韩田正式带人北上,而章辰渊忙的很,也没功夫搞个送别,一行人就平平淡淡的出了关隘,往北边赶去。

    章荑在一棵树上远眺离去的人马,心想这颗奇怪的头离开了,得无聊好一段时间了,她本想自作主张也去北关的。

    “北边的治魉官太多,我跟过去实在危险……”

    治魉官,是各国官府设立的除妖机构,比起一般的僧人和修行者,他们对于看穿妖的真身更有经验,历史上第一个治魉官设立于齐国太祖治下。

    南师彩抱着装了王禹的方形灯笼,安静的坐在牛车上,专心的回想着很多年前探陵的种种经历。

    瞥了一眼睡着的王禹,南师彩轻声道:“你吹的比我好听多了,很快、很快就……像以前那样了。”

    北上的一行人,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的尸骸,有的早已在往昔凉透,而有的,则就死在最近,死在今年的春天,死在西戎手中。

    或许,章辰渊真的有资格自我夸耀一下,让新生的三桥村挺过了今年的春天,让村民有机会去迎接未来,而盛夏,正在不远处的未来等待着。

    傍晚,韩田停止了赶路,在临近北关的大场镇休息。

    照这速度,后天就能抵达北关,而南师彩将在北关与他们分离,前往东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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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