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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五品员外郎

    灵武侯府和小莲庄联名下帖有事相求,康王已经有所准备,此时更是耐心听他讲述,起初面色凝重,未等听完眉毛闪动眼眸出彩,遂有意顺水推舟。

    “大顺斋的酒远近闻名,本王早就想去尝尝。”

    随即转身吩咐萧六道:“拿着帖子钤印,去请司马礼赴宴。”

    萧六领命疾驰而去。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便是尔等不来,本王也是有意化解司马家与茹家恩怨。”

    听话听音,崔含章心中会意。既然康王如此有心,他就得把梯子搭好,让其下的舒服自在,心生一计,撺掇说道:“王爷高义!只是事情颇为棘手,为保万全要不要把泽王也请来一起?

    康王微微蹙眉,放下茶杯说道:“含章可是信不过本王?司马礼还是能听进去本王话的,俗话说得好对症下药,只要司马家所求不过分,尽量满足便是。”

    请将不如激将,崔含章赶紧赔笑道:“王爷说的在理,有王爷作保人,谅他司马家也不敢把事情做绝。茹大学士临行前交待,只要茹竞秀还能床前尽孝,他们茹府便记下这份恩情,他日必有厚报。”

    吏部尚书兼光华殿大学士茹鹚说的话可谓份量十足,直接打动了康王的心,康王府若是能得此助力,日后争夺大统必将如虎添翼。鹿鸣巷的几位老大人也在看着事态发展,康王此时出手帮忙调停,最合适不过。

    当夜酒宴可谓一波三折,司马礼竟然白褂孝衣赴宴,俨然一副单刀赴会鸿门宴的架势,甫一出场便是将了众人一军,弄得气氛好不尴尬。

    “司马兄快快入座,大伙等你许久了。”崔含章知道和事佬只能他来做,便亲自走上前迎他入席。

    司马礼城府颇深,知道谈判一事重势更重理,此时他不能失了礼数被人挑理,微笑抱拳说道:“非是某不懂礼节有意迟到,实则是家中高堂伤心过度昏厥,安抚照料下耽误了行程,请康王和侯爷见谅。”

    只是在众人眼中看来,司马礼笑比苦难看,他搬出照料尊亲的理由,旁人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床前尽孝乃人伦大礼,司马兄纯孝之人,让本侯钦佩,咱们举杯敬司马兄一杯。”

    灵武侯起身带头敬酒,康王等人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康王放下酒杯,看向对面的司马礼开口说道:“司马啊,令弟已然下葬,你这白褂孝衣的赴宴,不合时宜呐,快去内堂换一套吧!”

    “对对对,旁边便有别院一座,小光嘉康你们二人带司马兄去换洗下,憔悴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灵武侯一个眼色,霍光和褚嘉康不由分说便架起司马礼直奔里间而去。真要让他穿着一身白褂孝衣吃饭,膈应死人不说,下面的事情谈也不用谈了。

    康王对灵武侯的安排表示欣赏,两人隔空举杯致意各自饮下杯中酒。

    趁着间隙,柏言秋与崔含章咬耳根说道:“太康府衙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曹翔手腕底部也有一块掉皮的细微伤口,虽然小五尽力复原了司马睿指甲中的皮屑,但两者并非一一对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曹翔的签字画押已经到手,只要今晚司马礼认下这份画押口供,明天便能过堂结案。”

    铤而走险的事情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崔含章总感觉到此事背后没那么简单,幕后黑手有何图谋尚未可知,心中思量一番得失,点头说道:“事已至此便没有回头路,事情做得要干净利索,即便将来有人翻出此案,也不会影响你我。我已经跟姚大观那边打好招呼,竞秀去西南戍边躲躲风头。”

    无独有偶,大顺斋酒宴正酣,鹧鸪台青梅宴宾主相宜。泽王与萧靖并排而坐煮酒论英雄,宴席上觥筹交错,青年才俊诗歌相和。只见萧靖手持酒樽,微微欠身,戏谑说道:“若非是泽王的帖子,萧某还得继续禁足在家,这杯酒我得敬泽王。”

    “区区禁足能关的住你萧靖,在座的谁信他这话?”泽王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自然不信!”酒客中有人调侃答道。

    “谁不知道萧兄乃是过江猛龙,哪有能关住您的地方呢?”

    萧靖听闻此话笑得前仰后伏,食指伸出勾了勾,将刚才接话的人唤到近前,陡然间面色突变甩手便是一个耳光,扇的青衫酒客七荤八素滚落阶下,“什么狗屁读书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懂不懂?我萧靖就晋安小地方来的,来到京城太康那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萧靖的突然翻脸令众人措手不及,这人的性子果然如传说那般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泽王心中虽然惊愕,但面上保持镇定,微笑说道:“你们啊,就是不懂萧兄的心,我替他向萧兄赔罪,喝酒喝酒。”

    听到酒宴主人打圆场,众人便全都起身敬酒,萧靖哈哈大笑连说恕罪恕罪,一时手痒控制不住啊,更是亲自下场扶起被打的青衫酒客安抚一番,青梅宴丝竹雅乐重新响起。

    “人靠衣裳,马靠鞍。司马你这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容光焕发呐。”康王看到迎面走来的司马礼,大笑道。

    “让诸位见笑了,家门遭逢不幸,这些时日府里鸡飞狗跳乱糟糟,我哪里还有心情收拾打扮。”司马礼抱拳致谢。

    正所谓求人办事低姿态,灵武侯和崔含章亲自起身请他入席,两人分坐两旁陪着,“逝者已矣,生者不能消沉,否则令弟九泉之下也不安。今日我们请康王来做个见证,茹竞秀年幼无知,如今诚心悔过认罚,只是还请司马兄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崔含章从袖子中取出茹尚书的手书,递呈到司马礼的面前,见他并未接手便开口说道:“太康府衙仵作验尸查明令弟是死于江湖高手的暗劲偷袭,这一点太院武夫子也是认可的。世人皆知茹竞秀三脚猫的功夫断然是打不出暗劲的,这点我想司马大人和司马兄心中明白,凶手另有其人。就在刚刚崔某得到消息,曹翔已经招供是其暗中谋害了令弟,画押口供已经府尹大人手中。”

    司马礼猛然抬头看向崔含章,希望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端倪,哪怕是一丝丝说谎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司马礼自问论城府心机他不输给在座众人,只是此时他看着崔含章的双眸,如坠大渊深不见底。

    他虽然心理有预期今晚是要谈茹竞秀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灵武侯和崔含章他们竟然把事情坐实了逼他就范,至于那份曹翔的口供不看也罢。他接过崔含章手中的信件并不拆开,反而扣在酒杯下,略微沉吟开口问道:“动机呢?曹翔杀我弟弟可有动机?”

    这话问的很有讲究,神光律法强调行为的动机,兼具行为的效果,如此以来动机论和效果论结合适用才能避免枉法裁判。若无合理动机便推导不出行为效果,进而能从根本上推翻画押口供,彼时曹翔若是开口翻供,更是能把崔含章和灵武侯给拉下水。此类案例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再者司马礼也很想知道,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究竟缘何而死?

    康王此时并不说话,反而是笑吟吟的呷了一口酒看着他们三人。作保人哪有那么容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崔含章和灵武侯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他还真要考虑考虑这个保人该怎么做了。

    崔含章眉尾轻抖,微微一笑说道:“茹竞秀杀人有动机麽?在座的都是过来人,你我皆知他们既然在入得太院都是功名在身的,眼下春闱在即,下场应考后前程似锦,有什么动机能支撑他们在此非常时期动手杀人?更别提茹竞秀身为吏部尚书之子,他可是鹿鸣巷走出的读书种子,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的,我想这点司马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到此处崔含章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略作停顿,也是留给司马礼消化吸收的时间。看到时机差不多了便抛出一个更加惊人的观点:“太康府衙怀疑曹翔此人与北胡暗探有勾连。”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众人心中的惊涛瀚浪,太院学子曹翔竟然与北胡暗绿水营暗探勾结,实在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司马礼更是将信将疑,他心中认定了眼前两人为了帮茹竞秀脱罪,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甩锅到北胡绿水营暗探身上。便是康王也不在淡定,开口问道:“含章说这话可有证据?”

    崔含章早有准备,点头说道:“十年前楚州云梦县衙失火,粮仓烧毁,连同案牍库也烧毁大半,这其中恰巧有一批人的户籍档案全部焚毁,其中便有十余名县学适龄童生,更加巧合的是曹翔便是其中之一。”

    “你也说了是一批人,按照年龄往回倒推曹翔是符合适龄童生的,可是其中有十余名,难不成都是北胡绿水营安插的暗探?”司马礼思虑电闪筛查出其中的漏洞问道。

    “司马兄还是不够了解北胡绿水营,崔某所统率的游骑军先锋营便是常年与之打交道,绿水营少狼团暗探培养系统缜密,都是选取十岁以下孩童开始洗脑,灌输对我朝仇恨。若是县学十余名童生全都被替换才是败笔破绽,根据我们筛查其中至少有三人是被李代桃僵了,而且这三名童生的家庭背景单一,都是小门小户的单传,他们父母也都是在三个月前接连死去,最后成了孤儿。”崔含章娓娓道来,此事倒不是他胡编乱造,先前灵武侯派人去楚州云梦多番查访有所收获。

    康王来之前并不知其中还有此事,追着问道:“你们是从何查明三名童生被李代桃僵的?”

    司马礼亦是困惑,“那依你所言,十年前便在布局落子,必然是流水无痕不落把柄,这些想必多是你们的推测?”

    “王爷、司马兄莫要急,咱们边吃边聊。”灵武侯适时地插话进来,缓解紧张的气氛,毕竟今晚的酒宴的重点是要把茹竞秀捞出来,而不是查案。                    崔含章明白灵武侯的话,故而也是端起酒杯劝酒,“两位莫急,此事虽然有推测,但也有些真凭实据,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是本王着急了,实在是含章所讲的事情太过吸引人,北胡人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呐,实在是可恶至极。”康王与他们碰杯满饮一杯后,感慨道。

    “我承认崔探花的故事确实讲的精彩,只是涉及舍弟被杀一案,还请拿出真凭实据说服在下,否则请恕司马礼实难相信。”司马礼口气软了下来,再非先前那般强硬,其实他心中也有无数的疑惑,毕竟司马睿死的过于蹊跷。

    灵武侯用眼神示意霍光和褚嘉康起身敬酒,这两人如今历练下来酒量见长,轮番跟司马礼喝酒,都是一副先把自己喝倒,再把对手拉下水的架势。惹得康王笑话他俩,酒量不行,酒品不错。

    崔含章也是连连举杯敬酒,司马礼碍于康王面子只好应酬,一来二去也是不少酒水下肚。讲故事无酒下菜,那便是味同嚼蜡。今日大顺斋精心准备的河间槽烧,度数高劲道猛,最适宜谈事情做买卖的宴席。正所谓三杯酒下肚,泪已成两行,满腔的情意更好宣泄出来。

    灵武侯柏言秋一拍桌子,骂道:“狗日的北胡崽子,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这次竟然混入我朝京都太学谋害青年学子,真该是千刀万剐。”

    康王在北伐战场数次陷入死境,身上刀伤箭伤无数,可谓是对北胡人恨之入骨,听到灵武侯的痛骂十分受用,一拍桌子喝道:“骂得好,老子见一个杀一个,北胡贼子个个该死。”

    霍光和褚嘉康已经有些迷糊,此时更是拍着桌子起哄骂北胡暗探,崔含章趁机喊着众人举杯共饮,敬北伐战场上死去的战士,此时酒桌上的气氛被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灵武侯接着先前崔含章的话讲道,“不枉本侯连日来的派人明察暗访,总算是在当初稳婆的接生记录上找到了线索,云梦县衙虽然因失火烧毁了户籍档案,但当初的稳婆接生是记录在档的,也是当初户部在楚州和青州试点方案,为了以后向全国推广,便于核查人口的一种依据,而且我们还找到牙婆买卖的记录为辅证,那三位孩童的生母得以查清,这才有含章刚才所说的李代桃僵。”

    康王曾经入户部历练,对这段前尘往事有印象,忽然明白过来,“是了,稳婆接生记录最早是赋税司提出,防止偷逃徭役赋税的一种小手段,户籍司的众人倒是全体复议,当初也只是选了两州之地试点,而且稳婆接生记录是不入府衙案牍库的,直接有各州牧派人收走呈递户部两司。”

    司马礼虽然没有在户部办过差,但既然康王如此说便由不得他不信,而且这种事情有据可查,事后请户部两司主官一查便知。实在想不到他们竟然体察入微至此,曹翔此人便是这一点存疑,那便是坐定了死罪一条,更何况他一身来历不明的武艺,更是惹人怀疑。

    见到司马礼低头沉思,康王拍板说道:“小睿死的可怜,本王甚是痛心,当务之急只有诛杀真凶才能安慰他在天之灵。既然曹翔已经招供,以本王之见,司马家该是撤销对茹竞秀的指控,曹翔其罪当诛,应判斩立决。”

    司马礼一听此话便知今夜大势已去,若是继续强硬拖茹竞秀下水,那便是同时得罪在场五人。这五家中既有战功赫赫的实权王侯,亦有蹿升上位的当朝红人,还有手握风宪监察之权的大族子弟。众人端着酒杯目光巡视而来,司马礼感觉到额头冒汗。此时确实难以抉择,司马睿之死对家族打击甚大,面子里子都是丢的一塌糊涂,司马氏若是不能扳回颜面,莫说是在太康城,便是在鹿鸣巷都难以立足了。

    崔含章知道此时不能逼得过紧,便开口缓和气氛说道:“司马兄不妨看过茹尚书的亲笔手书再做决定。而且茹竞秀擅自脱离府衙水牢看管的事情,自有神光律法处置,我等绝不姑息,便是茹尚书也轻饶不了他。

    司马礼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被扣在碗底的手书,虽然众人都未去看信上内容,但也瞄到字数不多。想必是茹尚书信中许诺打动了司马礼,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说道:“康王和诸位大恩不言谢,唯有诛杀真凶曹翔以慰吾弟在天之灵。”

    至此,康王面露微笑,崔含章和灵武侯长舒一口气,茹竞秀算是逃过一劫。

    翌日,杀人者偿命,曹翔被判斩立决,可怜此人至死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茹竞秀私自越狱,但念在其心向善,虽触犯律法乃是首次,判流放三千里,发配西南戍防边疆。

    后一月,司马礼提任户部员外郎,正五品,掌管库储仓廪。

    民间谚语,五品员外郎,世世代代满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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