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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听她说完,魏垣垂眸轻笑,抿一口杯中热气腾腾的乳茶:“绿茶烹煮,这味道还从未尝过,那些蒙顶茶叶原产自蜀中,佐以牛乳倒有些南北融汇的意味。”

    说罢,他推开窗扇,关切道:“车厢狭小,用炭时要格外注意,怎能只开一条窗缝。”

    “喏,门还敞着呢,大人竟也没看见?”纾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另一面。

    “大意了......”

    谈笑之余,纾雅忽地面露苦色,收回伸出窗外的手臂,捂紧腹部。魏垣见状赶紧绕进车厢。

    “大人不必惊慌,我只是信期将至,想是今日会来......”纾雅舒展眉宇,宽慰道。她能肯定这是月信前兆。

    纾雅既身染寒症,每逢信期必定腹痛难受,先前伍必心诊过,为此魏垣还勒令她不可食寒凉之物。

    一旁雪魄附和:“王爷有所不知,女子信期不是每月都准的,出京后一路车马劳顿,更是掐不定时日,就连雪魄自己也不稳。”

    魏垣心中忐忑,放低声音叹道:“我还以为是伤口在痛。”

    他不甚了解,却也听说过一二,知道女子来月信最宜饮用姜茶,趁还未驾马,迅速折回旅店采买了些。

    主家正愁近日生意不好做,谁知忽遇贵人,遂满心欢喜地熬煮装罐,一步到位,连汤带锅正好可以放在炭炉上保温。

    马车按约定在午时到达河畔。

    昨夜搏斗过后,满地伤兵,队伍不再赶路进城,就地扎了营帐。待魏垣行至河畔时,伍必心已安顿好重伤者,皆卧辎车并由医士照料。

    不知伍必心怎么劝解郑普的,不到一日,二人竟能谈上话。

    魏垣勒了马后,纾雅随即下车,来到郑普身前弓身行礼,为魏垣昨日冲动致歉。他见纾雅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遂不与她计较。

    只是纾雅瞧他那受箭伤的右腕被布带层层裹紧,想来十天半月也拿不动刀剑。

    郑普昨日气得不轻,眼窝凹了,连胡茬都长得更密,言语间不带好气,可还是得无奈请安。

    “怎么他今日还愿意给个好脸?”魏垣经过伍必心身旁时耳语一句。

    伍必心道:“这一路,必心每夜留意他的动向,发觉此人嗜酒,三天两头小酌一杯。于是,我与郑普把酒言欢,他肯赏光,不知抖了多少心里话,但是耗费了魏兄几坛御酒,还请宽恕啊......”

    魏垣并不好酒,那几坛,明面上是他要带,实则都会落入必心之口,他原本就不在意。

    二人相视一笑,相较于原先扮浪荡扮轻浮的蠢办法,投其所好还是奏效得多,不过先前缺少契机。

    ......

    队伍在冬月中旬入肃州,西北草木稀疏本就昼热夜寒,如今入冬,连白日里也异常寒冷,多刮几阵风便能引来一场大雪。

    通报诰封的信使比她们脚程更快,快马轻骑,半月前已来到府上。如今肃国公府改换为酒泉王府,不少工匠正在扩修,不日便可完工。

    行至王府门口,雪魄搀了纾雅下马车,只见王府背靠山峦,楼阙本应被绿树掩映,可正值冬日,山林草木大多枯黄,只有松柏常青,还矗立于山间。

    在京城时,长庆担心纾雅赴往西北会成日吃风沙,实则除了途中见过几处沙漠,大多州城都修建在山清水秀处。肃州城边也有大漠戈壁,不过城中依旧与中原无异。

    郡王府虽比不过公主府重修后的奢华,但规制都是一致的,朱漆装饰了柱、额、梁、枋,以此映衬黛瓦白墙,繁丽硕大的斗拱架起宽大屋盖,折举和缓,出檐深远,檐下悬坠照明灯盏,大气中不失精巧。

    府门内立着一众仆婢,在魏垣踏入门槛时皆下跪请安,领头姑娘谦恭有礼,见魏垣归来,立马迎上前,轻唤一声“阿兄”。

    纾雅曾听说魏垣有一义妹名曰静亭,本是长公主身边那位飞霞姑姑的远房侄女,父母亡故后前来投靠,聪明乖觉,甚得魏垣父母欢心,在魏垣入宫后被长公主收为义女。

    静亭从小帮衬着姑姑打理杂务,常入庖厨,某次不慎引火,烧伤右脸留下疤痕,而后一直以纱巾掩面。如今静亭已二十,主掌府中内务,不曾婚配。

    纾雅打量着眼前这个高挑恬淡的女子,她未施粉黛,眉黑眼亮,眉宇间透出的气质与魏垣极为相似,倒像是亲兄妹,不过静亭骨相平缓,更偏中原。

    静亭视线流转,落到纾雅身上,施礼道:“嫂嫂......”

    “别多礼,唤我名纾雅便好。”纾雅连忙搀起她来。她只小了魏垣半岁,按理说也是纾雅的姐姐。

    静亭双眼微眯,笑意渐显,随后陈述道:

    “阿兄与娘去京城迎亲,本来说是三个月后归家,谁知娘来信说眷恋故里,要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后来便出了事,静亭很是担心。虽然娘因祸得福再享尊荣,却也不再回肃州,静亭不敢忘恩,只能打理好府中事务,略作报答。”

    魏垣面露惭色,应道:“切勿如此说,静亭尽心尽力,倒是魏家亏欠你了,你若想进京陪伴阿娘,为兄也可为你安排。”

    静亭闻言,有些诧异,像是触碰了什么禁忌,神色庄重起来:“阿兄还在怪阿娘么......我并非那个意思,都是静亭的亲人,静亭自是不愿见你们之间有芥蒂。”

    大庭广众之下,静亭说得含糊,但纾雅听出了其中含义,长公主患恶疾时伤及亲人,魏垣因此与之疏离。

    可魏垣那句话出自本心,没有半分责怪之意,他叹了口气后遣散众人,沉吟:“阿娘获封德宁长公主,也算称了意,什么病症都好了,往事也就随它去吧。”

    “是,是......”静亭欣喜,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话锋一转忙招呼道:“阿兄与伍大哥的房间早些天便收拾妥当,途中伍大哥还写信告知纾雅嫂嫂身边带了小妹,已经安排了屋子,就在阿兄所住行云堂西侧。”

    说罢,静亭引纾雅与魏垣前往行云堂。与在公主府的居所一致,行云堂也是一个有厢房环抱的院子,院外便是王府的水榭花园。

    这儿从前就是魏垣的居所,时隔近一年再度回归,陈设还是保持了离开时的模样。家中仆婢每隔五六日就会打扫,此番更是打扫得纤尘不染,回到这儿,才算真正到了“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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