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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栽了

    【第十章】

    西林一小的夏季校服是纯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小翻领上两道细线,配上圆形校徽,标标准准的学院风。

    小满挑了一个淡黄色的书包,上面坠着一只小兔子玩偶。

    虽然目前书包里只放了文具盒和几个作业本,但她还是背得很郑重。两只手拽着书包带,两个低马尾一左一右束在两肩。

    小学生,很乖巧的那种。

    姗姗和谷佳坐在她家沙发上,同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姗姗三年级,谷佳二年级,今天是小满第一天上学,她俩很自然地揽下了和小满一起上学的任务。

    妈妈给小满在胸前别校牌,小满问:「望渡哥哥要一起吗?」

    “望渡哥哥早就走啦,你们的上学时间是八点,望渡哥哥他们是七点二十。”妈妈解释。

    这样啊,小满有些遗憾。

    按小满的年龄来说,她应该已经二年级升三年纪了,就像姗姗一样,但早几年的空缺让她落下一大截。

    这一点单看小满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她矮了姗姗和谷佳半个头,看起来就跟其他的一年级学生一样。

    两位小学姐把小满送到一年三班,又分别跟她指了指她们自己的班级位置,末了还帮小满跟周围的同学打了招呼,做完这些才放心地走了。

    没有人教过她们什么,这都是属于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细腻。

    小满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时,对上学的期待感变为紧张。

    虽然暑假里跟筒子楼的许多小孩子都相处过,但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她还是很迷茫。

    第一节课班主任组织大家做了自我介绍,有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有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还有声音很小,说完就低下头红着脸跑回位置上的。

    轮到小满时,她走到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月满”这两个字。

    经过一个假期的练习,她的字好了很多,月字不用说,那个满也写得有模有样的。

    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文化水平跟小满相差无几,大半不认识“满”字。

    在下面或新奇、或探究的眼神里,是老师帮小满口头做了自我介绍。

    回到座位,第一次和姗姗交朋友时那种不确定和紧张的感觉再次袭来。因为小满无法分辨,她的同学们会像永清巷的孩子们一样“不适合”她,还是会和姗姗跟谷佳一样“适合她”。

    这件事情在下课时得到答案。

    一小堆女生一下课就涌了过来,有些再次跟小满做自我介绍,有些给小满发了糖,还有些向小满承诺,如果她需要她们,她们很愿意帮忙。

    大家都在向她散发善意。

    小满很开心,在心里默默几下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对于上学这件事儿,小满拥有极高的热情。

    老师说把书翻到哪里,她就翻到哪里,老师说要把小手背在背上,她就背在背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老师的一切规则,她都照做。

    第二节课的课间,突然有人从外面叫了声:“月满。”

    一年三班座西朝东,十点多的时候,上午的阳光恰好大片大片打在走廊上,灿烂辉煌。

    教室前门,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伴着骄阳,格外惹眼。

    是望渡。

    小满连忙起身,小跑过去。

    一个绑着浅粉色丝带的透明礼盒被塞进小满手里,她可以轻易看见礼盒里的东西,是一个Hello Kitty的草莓蛋糕转笔刀。把铅笔放进去按下按钮,Kitty手里的草莓就会自动开始削笔。

    无论是从实用性,还是精致可爱的外表,或是Hello Kitty这个小学生爆款IP来看,都是绝对无法拒绝的存在。

    “喏,给你的开学礼物。”他说。

    在一众小学生艳羡的目光中,望渡开始给小孩儿们发糖。

    小满的班主任恰好是望渡当初的班主任,作为一个从小就不怎么服从管教的学生,望渡第一次殷勤得像钱老师她老人家的亲孙子一样。

    六年的师生情提来提去,终于让老师同意了他给这班小孩儿一人一颗大白兔。

    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想帮第一次上学的小满同学建立一下友谊。

    这招对小孩儿相当管用,望渡走的时候,已经有八个孩子承诺绝不欺负小满,绝对跟小满天下第一好了。

    小满抱着转笔刀,一时不知是礼物本身让她开心,还是突然在学校里见到望渡更让她开心。

    几个小姑娘围上来。

    “月满,我可以看看你的转笔刀吗?”

    “月满,你哥哥给我们发糖诶。”

    “那是你亲哥哥吗?”

    在一众声音里,有一个最为突出。

    “月满,你哥哥在翻墙。”

    小满站起来往外看。

    望渡坐在小学部荷花池那边的围墙上,干净利落地纵身一跃,翻入了隔壁的初中部。

    随性又张扬。

    -

    秦洋在墙角打着哈欠,倚靠着香樟树玩儿PSP。

    听到落地的声音,他把东西收回宽大的校服兜里。

    “可算回来了你,我还以为你被抓了呢。”

    望渡蹲身系鞋带儿:“怎么可能。”

    这一处的围墙,算是守卫比较松的地方。一般大课间,保卫科的老方都在厕所那边巡逻,时不时就能抓到几个装酷抽烟的初三生。

    卡着这个时间点,望渡和秦洋偶尔迟到也可以顺利进入学校,不用被抓去批评教育。

    秦洋挑眉:“你送个卷笔刀不能回家送,非得这会?”

    “你懂什么,我这还不是怕她班上有不知好歹的小男生,看她不会说话就欺负她。小满性格那么软,总得让人知道有人给她撑腰,那些臭小子才不敢造次。”

    望渡记得挺清楚,他小学的时候,班上那个长得可爱些的小姑娘,老被一些臭小子扯头发、挤压她们的座位空间。

    男生这种东西,从小到大就没几个省心的,顽劣又幼稚的手段一个比一个离奇。

    “倒是想得全面。”秦洋耸肩,看见望渡把另一只鞋带儿解了重新绑紧,“你系这么紧干嘛?”

    望渡言简意赅:“方便跑路。”

    下一秒,一道声音远远响起。

    “哪个班的在那里翻墙,是不是迟到的?”

    “望渡,秦洋,又是你俩!站住!”

    “我靠!”秦洋差点国粹出口,再回头过来,望渡人都快跑到转角了。

    “你等等我啊王八蛋。”

    ……

    急匆匆跑回教学楼的时候,老方早就被甩了不知道多远。

    教室里,望渡微微有些气喘,从桌箱掏出一瓶水,扔给撑着桌子大喘气的秦洋。

    秦洋:“你还是个人了?我等你那么久,你说跑就跑,那叫一个干脆。”

    望渡睨他一样:“难道你还跑不过老方?”

    在过去一年和老方的斗智斗勇里,他们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抓人只能抓现行。只要没被抓到手,望渡和秦洋就是一个打死不承认。

    秦洋摇摇头:“但是我怎么感觉老方今天跑起来,多少有点儿敷衍,没尽力一样。”

    “可能年纪上来了,服老了也说不定。”

    还有一分钟打预备铃,望渡大剌剌地坐在座位上,从桌箱掏出一张A4纸,用马克笔写了排字,随意摆在窗边。

    秦洋定睛去看。

    【专业代写暑假作业,五十一本,不接急单】

    秦洋:“……”

    接下来一节是语文课,望渡桌上被塞了五六本空空的暑假一本通。

    大部分科任老师都会在自己的第一节课收作业检查,这就导致开学的前几天成为了补作业的高峰期。

    秦洋一边骂骂咧咧说望渡心黑,一边给自己也放了块儿代写牌子。

    语文课上,两人都在敬业地帮客户抄答案。

    “你最近缺钱?”秦洋问。

    望渡淡声答:“嗯,存钱罐掏干净了,得再存一点儿备用。”

    秦洋“哦”了声,一会儿又问:“不是,你说你有这想法,咱俩为啥不暑假就开始接?”

    望渡笔下没停:“你暑假很闲吗?”

    “闲啊,怎么不闲,如果这是我自己的作业,我拖拖拉拉。如果这是我亲爱的客户的作业,我一晚上搞完。”

    “那不就对了,你闲别人也闲,卖不了价。”望渡悠悠地说,“人只有在非常急迫的时候,才愿意付高出几倍的价钱。”

    秦洋醍醐灌顶:“牛。”

    保持着一节课抄完一本的频率,望渡和秦洋疯狂敛财。

    下午数学课前,秦洋又薅了两本“暑假一本通”过来。

    “还接么?”

    “不,下节数学。”望渡拒了。

    “也是,班主任的课,还是要互相保持体面。”

    “不是啊。”望渡疑惑地看向秦洋,“数学课,得听的。”

    学校发下来的是一套课表,望渡自己看的是另一套课表。

    就算是这两天在接单,该听的课他一节不落。

    带着这种“选择性好学”的态度,望渡和秦洋老实本分地上完了一节数学课。就在他们以为要和老师相安无事地下节课再见时,班主任板着脸,把他俩抓去了办公室。

    “砰”地一声,班主任气冲冲地把教案仍在桌上,指了指自己的电脑。

    “看看,看看,真有你俩的,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搞事儿,是嫌我的班主任工资领得太轻松,想给上点儿难度吗?”

    两人疑惑地一看,电脑上的画面,赫然是望渡翻墙时的样子。

    ……

    怪不得老方不慌呢,搞半天是安监控了。

    秦洋一脸委屈:“不是,老师,我没翻墙啊。”

    班主任瞪了眼他:“那你跑什么?”

    “我那不是……”秦洋语塞。

    “PSP交出来,放假再给你。”

    秦洋:“!!!”

    秦洋算是情节较轻的,老师说了几句就把人放走,剩下望渡继续教育。

    班主任是个地中海,这两年有些发福,看了眼望渡,狠狠叹气,又看了眼,又狠狠叹气。

    无他,实在是因为望渡这小子,属于“成绩还行,作风不行”的那一类。

    交作业时一科不落,忘戴校牌次次有他。

    默写抽背回回满分,课间做操天天缺勤。

    说他是个好学生吧,总是迟到翻墙,说他是个坏学生吧,每次期中各科作业大检查时,又偏偏他交得最全。好几门课的老师,都习惯把他的作业当作范本,跟其他漏交、补交的做对比。

    “望渡,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遵守学校纪律就那么难?”班主任话语间无奈极了,“班上文科的老师都说,你上课老在写些别的,从来不认真听讲。”

    “因为我以后要学理科,老师。”望渡解释。

    老师:“离高中分科还早呢,你以为你就可以不学了吗?”

    “不是,老师,文科我也有好好写作业的。”

    “……”班主任,“不是,学校排课肯定有他的道理,需要你自己挑挑拣拣吗?”

    望渡:“老师您教育得是,这件事儿的确是我不对。”

    刚要继续说点儿什么的班主任:“……”

    牢记“挨骂就要听,被训绝不回嘴”的望渡礼貌微笑。

    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班主任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说来说去也是没劲儿,只能先把人放走了。

    对老师来说,望渡的确是比较难教的那一类学生,因为他抵触一切“服从性训练”。

    他找不到一定要带校牌的意义,他就不带。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去大礼堂听励志讲座,他就翘了去图书馆看书。

    望渡有自己的一套学习准则。

    语文课,他自己默背课文,或者练字。遇上他觉得需要好好听的内容,他就跟着做笔记。

    文科课程,他一边听一边写当天的作业,时常放学回家时已经没有需要带回去的多余作业。理科课程他就会听得很仔细,遇到弄不懂的,还会去请教老师。

    如果某天早上或者下午的第一节课是思修,那他一定睡够了再来。

    不服从管教的特性,让老师们总是很头疼。保卫处的老方抓他也抓得很头疼。

    原本老方已经打算好跟这小子斗智斗勇个几年,却突然在某天,一个小女孩儿敲响保卫处的门时找到了解决办法。

    -

    下午放学,望渡照常慢悠悠地往学校门口走。

    秦洋约了几个体育班的男生,远远地问:“要去打球吗?”

    望渡摆摆手。

    他走到保安室门口,带着点儿怨念朝里面看老方的时候,忽而对上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

    “小满?”望渡噎住,“你怎么在这儿?”

    小满朝望渡打手语:「哥哥,钥匙,忘带。」

    「妈妈,没下班,我等你,回去。」

    她的手语,望渡差不多都看了个明白。

    他朝老方道谢,打算把人领走。

    小满整理好书包,从保安室出来的时候。

    老方碰了碰望渡的肩。

    “臭小子,这你妹妹是吧。”

    望渡:“……”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以后再逃课、迟到、翻墙。”老方小小声,“我都会告诉你妹妹的哦。”

    “你也不想教坏小孩子吧?”

    ……

    ……

    ……

    靠,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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