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秦如练是仙盟的第五任盟主。

    在秦如练以前,仙盟共有六大世家,但在秦顾出生前的一场祸乱中,沧山派因门下弟子折损过多,退出了世家行列;

    于是,如今的仙盟只剩五大世家。

    而秦顾的父亲,就是曾经的沧山派首席,未来的沧山派掌门——

    如果他没在沧山动乱中丧生的话,本该是这样的。

    也正是在沧山动乱之后,入魔必诛成为了仙盟第一禁令。

    原著对秦顾生父的刻画,也就到此为止,这个英年早逝的天才修士,甚至连名字也没留下。

    秦如练领着他回到掌门大殿,又从侧门走进卧房。

    成为仙盟盟主之后,秦如练住在饮枫阁的次数屈指可数,卧房整洁干净,家具摆放有致,唯独缺了一份人气。

    她径直向床侧的书架,抬手转动摆放其上的一尊鹰像;

    只听深处传来隆隆响声,整面墙体都翻转,现出一间烛火幽幽的暗室。

    秦顾微微睁大双眼,掌门居所中有暗室很正常,让他震惊的是——

    正对着入口处的桌上摆着一个木漆的牌位,牌位前却没有供奉的香火,只有一架寒光凛凛的刀架,刀架上横卧着一把长剑。

    秦顾远望着这把剑,胸中涌动着诡异的亲近感,他能感到剑的周围与其他位置的气压都不同,但这柄剑未曾对他展露敌意。

    他心中隐有所感,抬眸看向晦暗不清的木牌位——

    江成喧。

    看到这个名字的刹那,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怀念又酸涩不已。

    秦顾的唇无声动了动。

    父亲。

    他看向秦如练,却发现秦如练也在看他,相似的桃花眼中寒意消退,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眷之,”秦如练道,“去见见你父亲。”

    秦顾有些犹豫,不知该用什么情绪面对江成喧的牌位。

    他想到什么:“父亲的牌位,怎么会在...”

    怎么会在饮枫阁,甚至在秦如练的卧房里?

    秦如练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这不重要,眷之,去吧,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秦顾一步一顿,走了过去。

    秦如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把剑叫做横秋,在当年是一把有名的凶剑,多少名士也无法驯服它,后来...它选择了你的父亲。”

    秦顾看向横秋剑,走得近了,剑鞘上古老的纹祥变得清晰可见,疏离而神秘,充满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秦如练好像在说着极为遥远的故事:“沧山动乱时,你父亲用它斩了一百零一只妖魔,至死未曾放手。”

    秦顾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这么一幅画面:

    年轻的修士手持长剑,妖魔的鲜血将剑刃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脚下尸骸遍地,每挥出一剑,剑气铮鸣,便有一颗妖魔的头颅落地。

    “讽刺的是,妖魔杀不了他,”秦如练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死在自己的同门师弟手下。”

    秦顾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被拽入另一个深渊。

    长剑穿透胸膛,战至力竭的修士不可置信地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时,只看见一双猩红双目。

    ——原来沧山动乱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怪不得,怪不得秦如练对他包庇蝉娘的行为如此怒不可遏!

    秦如练没再说话,秦顾不知如何开口,暗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他已走到江成喧的牌位前,却不敢直视。

    江成喧会怎么想?他死于妖魔之手,他的儿子却放过了妖物。

    “事实上,我们并不是没有怀疑,”秦如练再次开口,“如果从一开始就将叛徒正法,他也不会死,但他相信他的师弟。

    “你的父亲,人人说他胸怀大爱,我却觉得他心肠太软、优柔寡断。”

    秦顾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评价,内心五味杂陈。

    现实世界里,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在他被诊断出身患绝症后,婚姻关系顺理成章地解除,各自给他留下了大笔金钱,从此再无联系。

    他本以为,像秦如练这样恩怨分明的女子,能够在丈夫死后还选择生下孩子,绝不仅仅因为责任。

    可优柔寡断实在算不上什么正面评价,而江成喧逝世一十六年,今天却是秦顾第一次拜祭。

    原著里,原身甚至不知道江成喧的牌位就在饮枫阁中。

    “那天在殿上,”就在秦顾踌躇不定的时候,秦如练突然话锋一转,“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

    秦如练的话语一字一句落了下来,像雨点怕打在心间。

    “我意识到,即便你从未见过你的父亲,亦无法改变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有一半来自于他。”她说,“但你同时也是我的孩子。”

    “眷之,我相信你能走出一条与你父亲不一样的道路。”

    秦顾的瞳孔震颤,与此同时,横秋剑在剑鞘中剧烈颤动、阵阵嗡鸣,其上,繁复的图案隐隐现出蓝色光芒——

    胸中情绪翻涌,秦顾猛地伸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剑刃每出一寸,蓝光便耀眼一分,沉重的剑在他手中却如鱼跃入海,挥舞自如;

    秦顾将灵力注入剑中,蓝红二色融合,将暗室照得发亮。

    随着光芒大盛,暗室的墙壁不见了,他似乎立于高山之巅,身前有一座巨石,将视野尽数遮挡。

    秦顾的手蓦地被人握住,他慌忙回头,便见一名丰神俊朗的男人正朝自己微笑;

    秦顾想到晏白术的评价:“你与你的父亲长得很像。”

    男人带着他的手臂动作,手腕翻转,横秋剑平扫而出——

    蓝光如万顷沧浪,层叠激荡,浪拍石崖,发出巨大轰鸣;

    剑浪却未停止,眨眼间化为数道,宛若溅起的浪花,猛地震碎巨石!

    这是多么强大的灵息,竟能不费吹灰之力摧毁磐石。

    胸中似有所悟,秦顾提剑,又是一劈!

    起初,剑气依旧是湛蓝的,但随着剑光劈向地面,湛蓝逐渐变化,像被火焰吞没,最终全部化为赤红。

    地动山摇,地面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

    秦顾有些气喘,但横秋巨大的威力让他心潮澎湃。

    耳畔落入一声轻笑,他转眸看去,男人已不知何时收回手,正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男人的笑容温柔而欣慰,秦顾瞬间就明白了,紧走两步向他靠近:“父亲!”

    江成喧却后退一步,身形逐渐溃散;

    四周逐渐暗下来,江成喧朝某个方位看了一眼。

    这一眼满是深情,还带着浓浓的歉意。

    秦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秦如练的双眼。

    再一回头,哪里还有江成喧的影子,山峦也消失,仿佛大梦一场。

    唯有手中红光灼灼的横秋剑,无声地证明着这段短暂的相处是真实的。

    秦如练垂眸看向横秋剑:“它果然认你为主,眷之,从今日起,横秋剑就属于你了。”

    秦顾的佩剑在与晏白术对战时被一掌震碎,横秋剑可谓及时雨。

    秦顾点点头,想了想,将见到江成喧的事如实相告。

    秦如练微愣,听到秦顾描述的山峰景象,眼中神采晦暗:“原来如此...恐怕你父亲死时,有一缕神识留在了横秋剑上,你刚才进入的,是这缕神识构筑的领域。沧山之巅的景色如何?”

    秦顾答:“很美。”

    旋即又思考:一缕神识便能将他拉入领域,江成喧死时,该是什么修为?

    杀害他的那名魔修,又该是怎样的实力?

    横秋入鞘,秦顾抿了抿唇,下定决心:“母亲,父亲的神识消散前,一直在看您...他、他是...”

    话到嘴边,秦顾才发现,“爱”之一字,想说出口并不容易。

    秦如练笑了笑:“我知道。”

    而后走上前,在江成喧的牌位前站定:“今日我看你与季允感情极好,季允即将突破至出窍境,你有空的话,去指导他一二。你回去吧,眷之,好好休养。”

    见秦如练提起季允,是为了让他辅助对方修理,秦顾悬起的心放下了些,他向秦如练抱拳,转身退了出去。

    离开暗室时,他似乎看到秦如练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牌位上“江成喧”的名字。

    他恍然惊觉,这块牌位,陈旧却干净,不见一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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