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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道门如散沙

    吹干墨迹,薛振锷起身活动手腕,推门张望一番,冲着一名火工居士招手。

    那火工居士快步前来:“道长可有吩咐?”

    薛振锷道:“还请居士代为禀报,就说小道誊抄完毕,请见万真人。”

    那居士拱手道:“如此,请道长稍待,小的这就去禀报。”

    薛振锷在静室内等了一刻之久,才有道童过来叩门,说万真人便在静室等候。

    薛振锷收拾了誊抄云篆文字,连通先前李玄感给的册子一并带着,随那道童兜转而行,不片刻到得后山一处静室之内。

    道童上去通传,须臾传来万守阳声音:“振锷来了,快进吧。”

    道童推开门扉,薛振锷信步而入。瞥见榻上趺坐的万真人,薛振锷稽首道:“禀真人,弟子已将所习云篆文字尽数誊抄,此为抄本。”

    万守阳略略招手,那抄本便飞将起来,落在其手中。万守阳展开抄本扫了两眼,笑着颔首道:“振锷字迹颇为端正,可比那老不修强多了。”

    薛振锷讷讷不敢言。师祖向求真性情率真有如顽童,此时若是附和,保不齐被这老不修得知就会给自己穿小鞋。

    瞥见薛振锷手中另一册子,万守阳道:“振锷半日光景便将云篆文字尽数习得?”

    “禀真人,弟子不曾看过。”

    “哦,这是何故啊?”

    薛振锷稽首道:“小道料想真人必将册中云篆注解交与掌门真人,如此,小道待游历归山再习得也不迟。真人不知,小道偶得机缘,致神识饱满,眉心泥丸宫胀痛不已。游历途中不得不回山求助,得掌门真人授与法器,这才将泥丸宫躁动神识镇压下来。

    小道怕习得更多云篆,会引动泥丸宫躁动。是以,这才不敢再看。”

    “竟有此事?”饶是以万真人的修为也变了颜色。

    方今天下内丹术大行其道,上清派以存神服炁变作存想内丹,修行起来尤重神识。修行之时,以神识引天地之神入体,相互混融,如此方可长生不老,飞升仙界。

    薛振锷这般年岁,神识饱满竟引得泥丸宫躁动,于万真人而言简直就是良才美玉!便是丹田气海有损又如何?搜罗天材地宝炼制外丹,不过十余年光景便能修补。待十年之后,这天下同辈还有何人追得上薛振锷的境界?

    可惜啊,这等良才美玉早早被真武捡了便宜。

    心中惋惜之余,万真人话也多了起来,说道:“振锷可知这云篆天书的出处?”

    薛振锷道:“弟子曾与师父、掌门真人处聆听教诲,传闻这云篆出自上古河图、洛书,也不知是真是假。”

    万真人连连摇头:“谬论,自然是假的。老道遍观道藏,以为这云篆理应出自万法天师。”

    “万法天师?”

    薛振锷吓了一跳。不同于三茅、张道陵,这万法天师乃是传说中的人物。传闻万法天师出自初三皇时期,神通广大,其后化为老子,作了道德经。

    可惜上古时期都是传闻,没有信史,薛振锷于道藏中看过这一节,只当是神话传说,从未相信。不料,刻下万真人却信誓旦旦说云篆天书出自万法天师。

    “真人怎知云篆出自万法天师?”

    万真人道:“既称万法天师,焉有不传法的道理?且先有万法天师,后有河图洛书,贫道料定必是万法天师流传,这才有云篆天书流传。”

    薛振锷心中不以为然,稽首道:“受教,真人好见解。”

    实则薛振锷心中另有猜测。张道人处换来的云篆文字三千余,道藏中又有记载,言云篆乃彷天上“三元五德八会”之炁,自然结成“天书云炁”。

    只怕上古之时灵机充盈,以至灵炁纠缠形成云篆纹路,古人观天书云炁代代揣摩,这才领悟三千余云篆文字。

    或许万法天师并非一人,而是三皇五帝时朝中巫祝名号。

    又与万真人说了会子话,薛振锷将那册子原样奉还,旋即提出明日一早告辞下山。

    万真人挽留两句,便随他去了。

    薛振锷回了静室,不片刻那李玄感又寻了过来。这人期期艾艾半晌,终究开口道:“可惜师弟丹田气海方才修补,待来日师弟气海补全,贫道必与师弟比斗一场。”

    薛振锷倒是对李玄感有些改观。此人桀骜自负,却极有底线。

    薛振锷笑着应承道:“小道早就想领教茅山符咒的厉害,可惜现下本领低微。道兄不妨等上十年,十年之后小道必来讨教。”

    李玄感眨眨眼:“十年?如何要十年?”

    薛振锷便说了师门炼制炁凝丹,须得分作十年服用才能见效。

    那李玄感听得直跳脚:“谬矣谬矣!这炁凝丹丹方有误,可惜师弟早早服用此丹。若非如此,以我上清炁凝丹,只需七年便能全其功。”

    “竟然如此?”薛振锷心中暗叹,上清果然是名门大派,不是真武这等缝合怪能比的。师父袁德琼搜罗道藏,才从故纸堆里找出丹方,尝试几次才揉制了炁凝丹。不想,人家上清派本就有这丹方。

    诶?师父袁德琼是从清微典籍里找的丹方,这清微派又出自上清派,归根到底敢情这丹方还是源自上清派啊。

    可惜当日真武与上清派往来不多,饶是以向求真的厚脸皮,也舍不下脸面为一弟子而求上上清派。

    薛振锷倒是想得开,左右不过多花费三年光景,只要能修补了丹田便好。

    “道兄,我等修行所求长生久视,七年、十年又有何分别?”

    李玄感摇了摇头:“省下三年光景,总是好的。事到如今,贫道也不好多说。听闻师弟明日就要下山游历?”

    “正是。”

    “游历是好,师弟若碰到难处,可向当地道门求助。无论如何,天下道门守望相助,便是帮不得太多,一日两餐还是帮得上的。”

    薛振锷来了兴致,知晓李玄感去岁方才游历归来,便问起其游历事宜。

    李玄感游历两年,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却大抵都是走马观花。遇到不平事,想管就管,不想管就当没瞧见;缺了银钱或去当地道门挂单,或者干脆寻了大户打秋风。

    李玄感简略言说,薛振锷却从中听出不少有用的消息。就比如如今道门,北方大抵归了全真七派。

    何谓全真七派?王重阳传全真七子,七子各有传承,便成了全真七派。

    马玉创立遇仙派,谭处端创立南无派,刘处玄创立随山派,丘处机创立龙门派,王处一创立嵛山派,郝大通创立华山派,孙不二创立清净派。

    诸多全真门派里,又以龙门派的发展最为兴盛,是以又有“天下全真半龙门”一说。

    到了南方又不同,小门小派众多,大派以三山符箓为主。大抵是正一、上清、清微、神霄、净明这几派。

    三山符箓中的灵宝派前宋时试图吞并佛门,结果失败了,直接导致灵宝派凋零,如今只剩下阁皂山祖庭,散落的灵宝道观或者归了正一,或者并入上清。

    而净明派又算得上是灵宝派的分支,所以修行界大抵认为净明而今取代了灵宝。

    正一因着嗣汉天师府,自前宋开始便名声大噪,实则唐之前正一算不得主流。

    盖因张道陵分二十四治,有跟太平道一般的心思,是以即便张鲁投靠了曹操,正一道也屡屡遭受打击。

    从晋到唐,正一只算三洞四辅里的四辅之一,三洞指的是上清、灵宝、三皇。

    可惜三皇派在唐朝时犯了皇帝忌讳,屡屡遭受打击,后来干脆烟消云散。

    到了宋时,许是赵宋皇家得位不正,便反复拉拢嗣汉天师府,希图扶正正一道来为赵宋正名。由此,正一道这才兴盛起来,宋末时更是在蒙元催促下形成了三山滴血,字辈统一之势。

    待蒙元完蛋,灵宝早就元气大伤,上清本就骄傲,哪里看得上原本只是二流的正一道?干脆废了三山滴血,另立字辈。

    殷郕得位极正,起先因着张三丰真人极为看重道门,敕命在武当上广建道宫,又让当时的嗣汉天师搜罗江南道门高人,赶赴武当充斥道宫。

    先前六位皇帝,不过偶尔想起来才会口头勉励一番嗣汉天师府,召道门高人,大抵召的是真武掌门真人。待到了延康年间,延康帝晚年痴迷修道,于真武处得不到好处,这才重新想起了嗣汉天师府与正一道。

    是以近十年间,延康帝才屡次召张天师与正一高人进神京讲法。

    薛振锷听得头皮发麻,刻下的道门不说是形如散沙,起码也是四分五裂。简直与武当山上情景一般无二!

    大家各有传承,供奉的祖师、神仙都不同,所奉斋醮科仪都不同,全真更是连斋醮都没有,这般散乱只怕就是秦皇复生也难以统合。

    还好佛门也是一团乱麻,否则若是祛魔存真之法流传开来,被大和尚们学了去,哪里还有道门的活路?

    而今佛门兴盛,道门衰微,偏偏道门内部又四分五裂……总得想个法子将道门弥合起来,否则如何与佛门抗争?

    源头不同,祖师不同,供奉神仙不同,流传下来的修行法门不同……这简直就是无解,好似能弥合种种不同者,只剩下一个利字了。

    此时想这般多为时尚早,总要将大江南北看上一遭才有计较。

    薛振锷起身为李玄感斟茶,就听其说道:“师弟,若在江南游历,须得峁山、白莲等旁门左道。若敌不过,师弟可求助玄教。”

    “玄教?”

    这玄教也是蒙元做的孽。许是蒙元西征,知晓了政教合一的好处,是以蒙元便在中原试图推进政教合一。于是玄教应运而生。

    这玄教本是龙虎山道士组成,鼎盛时力压全真、上清,大江南北道门都归其管辖,总坛则在大都万寿宫。

    蒙元一完蛋,这玄教就尴尬了,天下道门再无一人听其命。而今长江以北再无玄门,江南之地尚且残留少许,只是估计再过几十年玄门便会重新归附正一门下。

    待天色不早,李玄感告辞而去,薛振锷心中也估算好了此番游历路径。他谋算着先行南下,去往福建闽江,看一看统领福建的闾山派。

    这闾山派乃是灵宝、净明与本地巫祝合流而成,算是净明分支,在福建一地流传甚广;此后从福建往东去往江西,正一、净明、灵宝祖庭都在江西,总要去看上一看;此后不拘云贵滇,看一看当地巫蛊之术,此后再去巴蜀青城转一转,传闻当地有剑仙传承。

    最后北上汉中至山陕,如此也将各地道门摸了个遍。

    这一天相安无事,待转过天来,薛振锷早早拾掇了行囊,与万守阳万真人辞别,背负行囊便从茅山行将下来。

    此时朝阳初升,沿途路遇奉香居士无算,直把薛振锷嫉妒得不轻。若真武有此等兴盛情形,何愁大事不成?

    薛振锷离了茅山,一个时辰光景转入官道,由此一路南行。早春时节,田埂周遭草木生发,一派郁郁葱葱之色。薛振锷没买坐骑,只凭着双腿信步而行。

    渴了自有山泉水,饿了或在野外狩猎一番打牙祭,赶上集市也会使些银钱改善生活。如此匆匆二十余日,自离了温州府之后,山势渐多。

    遥望不过二里行程,往往要走上小半日。薛振锷自是知晓这是进入福建地界,无怪人言此地‘八山一水一分田’,峰岭耸峙,丘陵连绵,河谷、盆地穿插其间,薛振锷入得群山之间,贪图抄近路结果一连三日不见人影。

    好容易转入官道,偶遇山中猎户,这才得知此时已进了延平府地界,不远便是九峰山。

    薛振锷谢过猎户,便要起行,那猎户却阻拦道:“小哥且慢!小哥若是赶路,不妨去府城中寻了商队结伴而行。”

    “哦?老丈这般说,可是前方有剪径强人?”

    那猎户摇头道:“这等穷山恶水,哪里来的剪径强人?前方山林中有山君作祟,凡过路者必留粳米一石,如此方可无恙。若不供奉山君,必引得山君作祟。小哥听某家一句劝,切莫自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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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