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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六:春色

    修文通知:本文从这一章的后半部分开始,进行大修。大概一共会修掉三十多章,十四五万字,然后继续下面的情节。修过的文字应该多于原文之前的字数,作为对读者的补偿。本章文字和从前版本若有不同之处,以新版本为准。因此造成的不便之处,希望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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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晴空,天气高爽,张嫣忽然笑道,“舅舅,我们比一比赛马吧。”

    刘盈不愿拂了她的兴头,点头道,“好啊。”

    二人沿着灞水纵马飞奔,刘盈暗暗勒出飞云的劲头,张嫣却是尽力疾驰,仿佛这样才能一吐心中郁结,很快的,便远远的上前,一直驰行到灞桥之下,张嫣方停下马来,回头望,早就不见了刘盈踪影,于是下马等候,见了当日二人共依的柳树,黯然神伤。

    那一夜,刘盈在柳树下吹笛,哪一首《蒹葭》的曲调太忧伤,她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于是暗夜里的泪水流下来,打湿衣裳。

    她站在柳树下,瞧见一对少年情人急急走过灞桥,柔婉的少女脚下虽然跟着少年小跑,面上却很是犹豫,唤道,“孟郎,停一停。”最后终于一把甩开了少年的手,道,“孟郎,我阿父已经年老,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真的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随你私奔。”

    吁的一声,刘盈骑着飞云赶到,将马儿栓在柳树之下,走到她身边,唤道,“阿嫣?”

    “嘘。”张嫣回头拉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衣少年腰间悬着一柄剑。眉目之间颇有英武之气,当是游侠中人,忍不住气怒道,“难不成你就真的听你阿爹的话,嫁给那个什么南乡侯的孙子?”见少女面上难过,又放软了声气道,“冬歌,你现在随我走,我孟观但凡还有一份力气,必不会让你吃苦。”

    君子不立于暗墙之下。刘盈听着少年人的情语呢喃,很有些尴尬。然而觉得左掌之中阿嫣的手滑腻香软,因为听着少年男女的话语。阿嫣有些分神,便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距离,那个上元夜以后,他再也没有和阿嫣这般亲密,此时。她依在自己身边,淡淡的清香充盈在竟有些不舍打破这片刻的亲昵。

    灞桥之上,冬歌摇了摇头,退了一步,道,“冬歌不能负父母深恩。但亦绝不负孟郎情意,不会答应父亲的安排嫁给他人。”面上现出凄然的神情。

    一时间,对面的孟观和暗听的张嫣。都有些凄然。

    冬歌是打定主意,父亲和情人,她谁都不愿意辜负,到最后,只能委屈了自己。

    孟观气怒道最后。只能化作无可奈何的颓然,许久。方灰心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冬娘微笑着摇摇头,依着他道,“你就陪陪我,看一看灞水上的落日吧。”

    二人正在神伤之际,忽听见桥下的蓝衣少女唤道,“哎,这位冬娘姐姐,敢问令尊是哪一位?”

    冬歌愕然回头,见少女眉目歆雅如画,问话虽然突兀,心中却难生出憎恶,便答道,“家父是故弘农郡守,姓韩名容,敢问小娘子认识他么?”

    “不认识,”少女微微笑道。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孟观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不悦问道。

    “孟公子,”少女转向他道,“你真的很喜欢冬娘,非她不娶?”

    初见面的陌生人,却问的这么私密,孟观愈发不悦,想要发火,却被冬歌按住,冷哼了一声,答道,“我对冬歌的真心天日可鉴。”

    少女又转首问冬歌,“你真愿意嫁他,绝不后悔?”

    冬娘望了一眼孟观,眸中有坚毅的温柔色彩,“是的。只可惜,我阿父为人固执,总是不肯答应将我许配给他。”

    “那,”蓝衣少女笑盈盈道,“如果有人能劝你阿父同意将你许给他,不就万事皆好了么?”

    韩容的固执,孟观领教了多回,根本不信有人能够说服的动他,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别人就该听你一句话?”

    韩冬歌却是惊喜莫名,道,“我阿父最是顽固,妹妹真能劝服他么?”

    少女嫣然道,“我不行,天下总是有人做的到的。”

    “阿嫣。”她的身后,玄衣青年男子本是纵容的望着她,听到这儿,忍不住蹙了蹙眉,唤她道,声音微微带了不满。

    张嫣转身仰首望着青年,左耳耳垂上一点胭脂痣便显露出来,鲜红如血。

    “舅舅,你帮帮他们吧。”

    “那是韩大人的家事,”刘盈皱眉道,“我插手,算什么回事?”

    张嫣眉目间神色微微忧郁,唇角却笑开,幽幽道“虽然我们没有法子在一起,但是能见到旁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也挺好的么?”

    刘盈怔在那里,看着张嫣明明嘴边牵起不在意的笑意,仿佛真的看开了,但眸底还是带着一丝酸苦。

    她不再说话,牵回马,翻身而上,忽然唱起一首歌:“大风卷兮,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往,苦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声悲慨,刘盈听得心中一酸,有一种很温柔的钝痛磨损在心头。他一直希望阿嫣放开,才能快乐一些。但阿嫣若真的放开了,他的心中,却总又升起了不舍。很是想念从前那个依恋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九月初五,孟观与韩冬歌成婚。解忧去道贺。解忧回来复旨时,面上神情怔忡。

    “解忧这是怎么了?”

    “皇后大概不知道吧。前些日子那位孟观,正是解忧失散多年的弟弟。”

    新年岁首,皇帝在前殿进行大朝的同时。长安城中皇室女眷,以及列侯夫人也要入椒房殿觐见皇后娘娘。

    列侯夫人觐见之时,见年少的皇后端坐在椒房殿正殿之上,容貌清艳。面上清肃,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风仪,敬畏赞叹之余,不免也暗暗可怜。

    这都是从前元五年以来,张嫣做惯了的,除了疲累一些,一应礼仪都做的滴水不漏。

    丙子(初五)日,吕太后在长乐宫中设家宴,宴请皇帝与皇后。席上,张嫣想起此去山长水远。与相见无多,念及吕后多年照顾,都是对自己的好处。心中感念,于是出言逗笑,花巧百出。吕后被她逗的前俯后仰,指着她笑对刘盈道,“你看你媳妇儿。”

    刘盈饮尽了斛中酒。笑答道,“母后说的是。”

    苏摩端出酒来,笑劝道,“这是长乐宫今年新酿的菊华酒,陛下和娘娘尝尝?”旁边伺候宫婢用杓挹取酒液,为张嫣斟了。张嫣举杯掩在袖中,轻轻抿了一口,不免落泪。拼命眨了回去,扬脸赞道,“太后宫中的酒,自然是香醇的。未央宫的酒官明明就是一样手艺,偏偏酿出来的酒就是比不上。”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吕后欢喜的很,含笑斥责。“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宫人给你送个十坛八坛过去。”

    张嫣嫣然,转眼去看刘盈,“这样的话,陛下就有口福了。”那边,刘盈却已经是在连着饮了几斛酒,醉倒在案上了。

    “快去拿解酒汤来。”吕后连忙吩咐,眉头也微微皱起来,“这孩子。身子刚刚好了不久,怎么喝酒喝的这么凶。”

    “陛下既然醉的厉害了,夜深路难行,不如你们便在长乐宫中歇一晚吧,不必回去了。”

    张嫣颦眉,两座宫殿相离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又有宫人抬辇,能难行到哪里去?待要出声推辞了,转头看了看殿外阴沉的夜色,浓重仿如墨汁,好像顷刻间就要滴下雨来,低首又见了刘盈面上潮红,酒气熏人,醉的实在厉害,心中计议定了起身,“母后的菊华酒后劲厉害,陛下真是醉的狠了。不如让他在这儿歇就好了。阿嫣自己回去就是。”

    宫人们将长信宫后的天一阁收拾出来,张皇后在铜盆中拧干了热帕子,替刘盈揩了面。漫不经意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他沉睡的容颜,微带眷恋。

    “荼蘼,”她起身,“我们回去吧。”

    荼蘼应了一声,扶着她起身,忽听得远远的殿门哐当一声合上,愕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阁中余的侍候宫人早已经退的干干净净,一转眼,偌大一个天一阁,此时除了酒醉的刘盈之外,尽只余了她们主仆三人。

    本能的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张嫣连忙奔出内殿,扬声叫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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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从天上落下来,斜斜的打在长廊地面上,慢慢的,一点点濡湿痕迹。

    “太后,这样……好么?”

    长信宫中,苏摩姑姑服侍着主子取下她发髻上的衔尾金凤簪,伺候着入寝,略带了一丝担忧,问道。

    “有什么不好?”吕后拍了拍她的手,不在意的道,“我不也是看着他们这样磨磨唧唧的。明明郎有情妹有意,偏偏不肯挑破这最后一层纱。他们不急,我这个做娘的看着都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盈儿他再恼,还能把我怎么样?”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的短促一笑,“盈儿嘴上会恼,但美人在怀,只怕心里还要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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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皇后娘娘,”天一阁空荡的台阶下,老宦者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姿势,语气恭敬,但是没有丝毫为张皇后开门的意思,“太后说了,陛下酒醉,请娘娘安心伺候。等明儿个一早,这门自然就开了。”

    张嫣愕然,气急败坏的踹了殿门一脚,朱红髹漆的殿门哐啷作响,“你们给我听着,立刻开门,否则,待本宫来日出去,定饶不了你们。”

    老宦官咳了一声,声音明显带了些微的笑意,遍谓左右道,“皇后娘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不要说本大人没有教你们。在外头伺候的时候不许出半点声音,否则明儿个娘娘的惩罚下来,都得自个儿受着了,不过现在,”他的话音一转,高昂起来,“奉太后娘娘懿旨,将天一阁的门窗都给我钉死了。”

    殿外果然没有一人做声,不一会儿,便有十数脚步踩了过来,接着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钉木条的声音。张嫣目瞪口呆,心中一分好笑二分恼怒三分羞窘,觑了觑身边的婢女,咳了一声,一张俏脸染上了粉色色泽,慢慢的低了下来。

    “娘娘,”

    “嗯?”

    荼蘼迟疑,“咱们现在,……怎么办?”

    慢吞吞瞟了她一眼,张嫣的声音像含在嗓子里,模模糊糊的,“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天一阁是长乐宫中的一处楼阁,从前是高帝玩乐之处。后来天子搬入了未央宫,这儿因为在太后寝宫长信的后侧,便经常被用作刘盈在来向母后请安时候的休憩之处。一方小小的殿堂,被分为三间,西厢置了书案小榻,可为休憩;醉酒的皇帝却被安置在东厢的大楠木床之上。少年皇后以及两个侍女站在殿中央的榆木和合屏风之后,一动也不动,不知所措。

    空气之中慢慢泛起一种甜香的味道。

    “呀,”木樨一声尖叫。

    张嫣被惊的一抖,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眸带着些羞色,潋滟的像月夜的湖水。

    “娘娘,”木樨面红耳赤,指着屏风磕磕巴巴道,“那上头……”

    “屏风上头怎么了?”张嫣不解,提着灯盏凑上前观看,轻轻“啊”了一声,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这座榆木和合屏风分为六扇,每一扇都自成一个单位,中间随意曲折,合和起来,将这间殿阁分隔成内外两个部分。屏风下面镂空,以承托所托,雕琢着精致的花纹,上半扇用同色的桑皮纸贴合,毎一幅皮纸之上,都用同色细线条勒绘一张小像。第一幅是芳草长亭之际,男女隔着三步远撑伞回首对望;第二幅是女子将跌欲跌之势,男子揽腰相扶;第三幅男子半蹲,握住女子微抬的足袜……六幅图案情境不同,但相贯相通,风流缱绻,虽是无名画师所绘,眼角眉梢的情意却历历可见,俱是男女风月之像。

    张嫣面红心跳,不敢细看,游目四望,内殿不过三丈见方,床边绨几之上,放着一把楚琴。一盆绿竹置于东墙墙角之下,郁郁葱葱的,足有半人高。饕餮香炉在旁边隐蔽处吞吐着婶婶青烟,不同于茅草的清香,带着几分甜腻几分春情。

    这甜香……

    她杏核形的眼睛微微一眯。

    将掠过的眼神移回到之前的饕餮香炉之上,张嫣轻轻走上前,嗅着甜香的味道,细细分辨,微微色变。

    曾随着淳于太医习过一阵子医理,她对一般的药草也有一些认识,这香炉里如今燃着的,分明是——。

    ——2011年5月1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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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