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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偷盖公章

    哥哥拿过来看了一下,点点头说:“我认识那个姑娘,和妹妹是好朋友,她们下放在一起的。”

    母亲看了一下,脸霎时变得惨白:“天哪,盈盈,那晚上不是你跑出来了,这上面就写的是你的名字了,那可不得了。”

    “就是就是。”张诚盈也变了脸色,“就是嘛,那个人好坏,没有害到我,然后就害了晨晨。我还说,她怎么没给我写信呢,可能也没脸说。虽然招工到广溪纺织厂,算算也就那个时间发生的事。今天我正好在医院碰到了,她们母女两个哭得好惨哦。”

    张诚鼎母亲破口大骂:“那个家伙怎么那么坏呀?真不是东西,赶紧的,要你那同学告他,要把这人枪毙了才好——”

    张翼做了一个手势,让妻子声音放小一点,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当儿子的也说,今天到五七办主任家去了,也说有关情况已经向上面报告了,迟早都要处理的。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这证明利用起来,为解决自家问题起点作用。

    父亲说这是一个证明,但不是充足的证明,因为没有证人,怎么能说明这就是那大队领导干的呢?拿这震慑一下,可能有点用,但也不指望真正能够解决问题。

    张诚鼎就说,等把接收证明拿过来了,就和夏永山一起到广溪去。这里的主任真不错,还答应通知广溪五七办主任,让他们也施加压力。这样双管齐下,再加上夏永山能说会道,特别有理论,在学校就是学理论积极分子,有他陪着,就有底气了。

    张翼点点头,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幸亏你的好同学,多向他学习,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在技术上我还是有一手。”

    张诚鼎灵机一动,说:“我把小妹妹的书送给他复习,他已经很感谢了。如果真要给他们帮忙,好像他家的电风扇坏了……”

    “这是小菜一碟,还有他家里的电器、电路什么坏了,我都可以帮他们修理。”张翼难得有这么好的耐心,一向对儿子要求严格,对女儿宽容得多。现在为了女儿的事,愿意尽心尽力,对儿子的能力也高看了一点。

    自己的事情有把握了,大女儿拿起桌子上的诊断证明书,这才向父亲提出要求:“既然这张证明有用,我们等于利用了我的同学,光是解决我的问题还不行啊。爸,你能不能帮帮忙?”

    “女孩子的事情,我怎么帮忙?”父亲很不以为然。

    张诚盈却突然站起来说要去卫生间,儿子知道,做儿女的不太好出口,就让母亲说。那个女孩子和女儿真的关系很好,经常到这里来,女人养过三个孩子,当然更理解这个问题。于是就对丈夫说,晨晨现在最需要马上要打胎,否则工作就去掉了,而且还要被发送回原单位。回农村去还在那个大队领导的魔爪下,怎么能再回去?所以无论如何现在要一张单位证明。

    父亲马上就明白了,真的,单位介绍信还真没有地方可以开到。盖公章是有法律效应的,不是单位的职工,怎么能证明呢?正在运动期间,小事情都能上纲上线,更何况这么大的事情,领导也不会同意呀。

    儿子看出父亲的为难,说,这也算不得违法乱纪,是那些大队干部胡作非为,他们才是违法乱纪的罪魁祸首,坑害下放知识青年,违反了领袖的教导,迟早都有惩罚他们的一天。相反,我们这是扶危济贫,是惩恶扬善,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父亲想了一下,然后就问工会的公章行不行?既然是单位的工会,是工人的群众组织,按道理说,更应该关心职工的身体健康,用工会的公章应该能够代替吧,试一试看一看?

    但是,工会的公章在工会主席的手上,也住在家属区里,平常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是张翼帮他去修理的。就说去试探一下,跟着就出了门。

    十分钟内就回来了,连连摇头说不行,这种事情闹出去可不得了,不要害得人家倒霉,正在斗私批修,私人的交情都是不算数的。

    儿子就说,这是个证据,如果拿到这个去广溪,找到那个大队领导,是不是可以起到一些震慑作用?张翼就说可以,办公室还有工作没有做完,他去加个班,把这份检测报告晒图,出门带一份也算有证据。

    张诚鼎就说,那就弄两份吧,让她们自己也留一份,以后能握着对方的把柄。另外,要把妹妹的下放公社、生产大队、小队名字记下来,万一夏桥那边要问,也能够具体回答。父亲就到卧室的办公桌里,拿出一本信笺,一支钢笔,让他自己记录。

    看见父亲走了,就让母亲去休息,张诚鼎趴在吃饭的大桌子上,自己写了一张证明。大妹妹出来了,问哥哥写什么?他说要她下放的准确地址。妹妹一边在信笺上写,一边问哥哥,有没有办法开证明?

    他对妹妹说:“你放心,在学校我就有个外号,叫张诸葛亮,你安安心先睡觉吧?我去找同学想想办法。就是办成了,也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不要给父亲说。睡觉去吧,睡觉去吧。”

    把妹妹打发到阁楼上,他自己又把沙发打开,就在堂屋里睡下来,听到动静,是父亲回来,他才睁开朦胧的睡眼,问他搞好了没有。父亲把原来的检测报告放饭桌上,再加上两张晒图的复制件,什么话也不说,也进卧室睡觉了。

    听到屋里已经没有动静,阁楼上也没有动静了,张诚鼎才爬起来,开门出去。想到一个初中同学没有下放就上班了,是一个街道工厂,专门生产纽扣的,后来还当了会计,说不定保管着公章,就去找他了。

    砰砰敲开了门,问他有没有办法盖个公章?同学问他盖什么章?张诚鼎说一个女孩子要流产,医院要单位证明。

    同学把他拉着,闪身出门,在漆黑的小巷子里,给了他一拳:“呵呵,你小子风流倜傥啊,悄悄的打枪,把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这下麻烦了是不是?”

    “胡说八道什么呢?”张诚鼎给那个初中同学一脚,“我是那样的人吗?是我妹妹同学,在农村被祸害了,总而言之,就是那种用身体换工作的事情,你明白的。”

    钮扣厂会计骂了一声,问怎么不告?张诚鼎很不耐烦:“少废话,先把这事办好了再说。”

    对方才很抱歉的说,他也没办法。说起来是个小工厂,这就是生产摊子,属于区府管的,哪里有什么公章?

    “早说不就得了?你给我保密哦,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哟,你还有怜香惜玉之心啊。”同学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走了。

    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张诚鼎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想想,其他的同学不是在农村,就是窝在家里,都没有单位,都盖不了公章。只有靠着父亲那个工厂,狠狠心想,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是救人的事,义不容辞。

    他绕到工厂的后面,那儿有一颗白杨树,爬上树,再上了围墙,顺着围墙爬了一小段,里面有一棵香樟树,从围墙爬到树上,顺着树干下来,就已经到了办公室的后面。

    下放的时候,工会给每个职工的下放子弟发了个脸盆,让知青自己去领,还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知道头子的办公桌在靠后的窗户下。他掏出一节铁丝,那是他的万能钥匙,过过去偷母亲买的糖果,就是靠这一根铁丝开过箱子的锁。当然,这就是他上学时干的事,现在已经不干这些了,家里没有糖果可偷。于是派上了用场,轻车熟路,铁丝一捣锁就开了。后来用同样的办法打开了抽屉,摸出了公章,在自己写好的介绍信后盖上了工会的公章。

    然后把抽屉锁上,门锁上,悄悄的按原路返回,安安稳稳回到家里。

    妹妹在阁楼上听到动静,晓得哥哥回来了,悄悄下了楼。哥哥什么话也不说,把妹妹带到厨房里,拉亮的电灯下面,是一张信笺写的介绍信,飞凤舞的字很有气势,不仅介绍董晨晨前到医院流产,而且还在后面补充几句,说工厂以后要加强对女职工的教育,避免这类事情再发生……

    妹妹捂着嘴笑,说哥哥真有办法,一定走的不是正常渠道,就是厂里盖章,也不会让他写的,还是漂亮的硬笔书法,再加上内容,凭这个本事,当个文书呱呱叫。

    “凭我的本事,哪里给别人当文书?我要有本事,要让别人给我当秘书。”

    “你就吹吧。”妹妹把原来医院的检测报告、盖了公章的假介绍信、还有一份晒图的复印件,一起收到书包里,真诚的对哥哥说谢谢。

    哥哥再一次叮嘱妹妹,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份介绍信就是怎么来的,让她陪着她的同学去做手术,不要到上次的医院,另外换一家医院,哪怕多花一点钱。如果医院问起来为什么不是单位盖章,就是说厂长出公差去了,到外面订合同,把公章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多一天就长大一点,对打胎的人更不利……

    “既然能盖工会的公章,为什么不干脆盖上单位的公章?”

    “工会是群众组织,问题不大,单位公章是有法律效应的,不能随便使用。”妹妹一个劲儿点头说知道了,跟着就要走。哥哥又把妹妹拉住,要她转告董晨晨,说明天早上就要吃三个鸡蛋,这样才有抵抗力。等把孩子打下来,也只能休息两天,赶紧再到工厂去,不能把工作搞掉了。回城难,找工作更难……

    哥哥从来没这么啰嗦,尤其是后面这段话,妹妹觉得太残酷了。自己出生不知道,但是小妹妹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很困难了,母亲依然坐月子,还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全家最好吃的都给母亲吃了。

    现在,最好的朋友要受这么大的折磨,还要让她不要休息,赶紧上班,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自己救自己。”哥哥说完这话就去睡觉了。

    夏永山已经问好了,冯有贵什么时候上班,踩着点而来的,还没进院子门,就听到小伙子的大嗓门儿:“你们搞不完不要急,等我下班回来帮你们一把。”

    冯有珍哥哥还没有走,利用了他妹妹,自己将来不好交代;如果童真真上了他的贼船,他不好对自己交代。夏永山骑着自行车,从那个院子门一闪而过,然后下了车,推车朝巷子深处走去,背后,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嘹亮的歌声,还是《阿诗玛》插曲,唱得更欢快了:

    “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

    我和阿诗玛回家乡

    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

    从此妈妈不忧伤不忧伤……”

    “骚包队长,你不忧伤我忧伤!”夏永山在心里说道,转身回来,进了院子,就看见冯有珍坐在门口切大蒜,他只说了一声,辛苦辛苦,然后就问真真呢?

    “哟,叫得好肉嘛。”冯有珍睨着他笑。

    夏永山也笑着说:“我也可以叫你珍珍,音同字不同。”

    “我可担当不起。”冯有珍耳朵根子热了,朝屋子努嘴,“哪有老师等学生的?”

    他已经看见了,吃饭的大方桌边,童真真正在看高一的物理,瞟了他一眼,问他为什么姗姗来迟,是回家睡懒觉的吗?

    只有一本书,夏永山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不好意思说,要和冯有贵避开,只能说自己在家里复习,因为昨天下午听了冯有珍的讲课,1元2次方程要靠因式分解打基础,所以就在家里看妹妹的初中数学书。

    他坐在自己边儿上,左胳膊几乎靠着他的右胳膊了,童真真很不自在,问他能不能做到对面去。他一本正经的摇头说不能,因为就有一本书,对面对看不见。她说对课本很熟悉,不需要看的。他还是说不行,因为力学这一章,他在高一的时候就没学好,每回考试都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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