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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梦中人

    中秋之后的空气有些凉意,风微微的吹着。天光微亮,我便起床了。此时我发现福庆的院子比我昨晚看到的更加整洁干净。微风袭来,菊花晃动着脑袋,院外桂花的香味吹进院子,芳香如脂。

    我缘着村子的小路,漫无目的的游荡。村里老人孤单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双手握着拐杖,眼神迷茫的盯着周遭。村子里的青壮年则都是抗着农具,借着微弱的晨曦,走向自家的田地。我在村里转悠了一圈。袅袅的炊烟,啼声连天的鸡鸣,三三两两的行人,睡眼松醒的孩童。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质朴祥和。

    当我回到福庆的院子的时候,厨房热腾腾的冒着蒸汽。福庆剥着花生喂食怀里的儿子。见我归来,他起身递过一把花生。我摇头婉拒。此时,厨房传来了喊吃饭的声音。福庆端出桌子,他儿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个凳子。

    此时,我看见了福庆的妻子,整个人像一个木桩,不可思议的愣在那里。因为他的妻子就是时常出现在我梦境之中的那个姑娘。清秀的面孔,凝脂般白皙的肌肤。长长的头发,像垂柳的纸条披散在她的肩上。

    我幻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相逢场景,却都没能想到,我们会是在这般情景下相遇。翻涌的内心欣喜若狂,同时又是沉沉的哀伤。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泪水破堤而出。我很想上去抱住她,然后问明白,我们之间所有的缠绕牵绊。可是我没有这么做,此刻他是福庆的妻子,我不能那样做。我只能默默的凝望着她,心如刀绞般疼痛。我终于能够体会草花的心情,终于能够理解什么是造化弄人。

    福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坐在桌子旁边,我没敢再凝视她。一半是碍于福庆的原因,一半是我怕我会更加难过,甚至流下眼泪。我凝视着她项间的檀木珠子,再看看我手腕的檀木手串,内心更是纠结不堪。

    “雪遥,你认识我妻子?”

    我摇摇头,然后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只是看起来特别的熟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没敢说我是时常梦见她,生怕他多想,然后陷我于尴尬之地。

    “我感觉客也是十分熟悉,像是认识多年的旧友,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的声音十分纤细,语气极其轻缓,一如我梦中的那般温柔。她莞尔一笑,淡红色的双唇微微上扬,像极了被晚霞染红的柳叶。

    “雪遥,我妻子名叫季红,河涧季州人。你去过季州吗?”

    我摇摇头,我虽然也曾跟随虞仁南班主走南闯北的搭台唱戏,但是季州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听说,绝对是没有去过的。而且我也确定在这个纬度空间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她。

    饭后季红收拾餐桌,然后刷锅洗碗。我与福庆坐在院子里,剥着花生,聊着他的生活,他的家庭。我也不时的旁敲侧击的问起季红的事情,福庆都如实俱答,坦然应对,完全没有任何避讳与隐藏。

    季红拿出自制的扫把与凉席准备去往集市上售卖。此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耳后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与我的黑色吊坠几乎一致。这让我感觉十分奇怪,但我又不能唐突的去问原由。

    福庆拿起农具准备去田里劳作,他的儿子虞粟跟在他身后。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我躺在躺椅上,望着秋日在薄云里东躲西藏。我喝口茶,起身走进院子北边的土坯房。中间的土坯房子是客厅,客厅陈设简单,然而却十分干净。一张方桌上放着茶具,几张长椅排在两边。四周几张太师椅被擦的纤尘不染,正墙上的山水画古色古香,颇具风韵。

    从这堂屋的陈设以及干净程度上,显而易见季红是一个十分善于持家的人。我坐在太师椅上,心中感慨万千。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现实之中比我梦境里的,面容还要姣好,性情还要温顺。我历尽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的找到了她,然而她已为人妻,已为人母,念及于此,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堂屋西边是福庆与季红的卧室,不用言语,同样的干净。靠着西墙的梳妆镜与我梦见她的环境几乎一致。来到西屋,如同进入期待已久的梦中一般。我伸手触摸梳妆镜,冰凉的感觉顺着手指流入心头,让本就哀伤的我,更加的忧伤起来。

    我坐在梳妆镜前,回忆一幕幕呈现。我似乎体会到了她当时的心情。风透过木格子窗吹响风铃,吹动床角的流苏。一切都是梦中一般。此刻,我感觉真有种庄周化蝶的韵味,真不知哪个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我真的好想大醉一场,然后在这梳妆镜前昏昏的睡去。泪水顺着我的眼角细细的留下,我后悔我没有早点来。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哀伤与遗憾。

    院门口有一条小路靠近小河,弯弯的沿着山林伸向远方。时值中午,阳光铺天盖地而来。我想如果是傍晚,这条路落满了晚霞,是否会同我梦中的场景一般,她是否也会哭着沿着这条路往前跑去,留下一路的抽泣声。

    沿着路往前走,我恍然中听到了零散的哭泣声。远远望去,整条路上没有行人。我同梦中场景一样,坐在河边。心疼到难以呼吸。

    此时,福庆回来了,肩上坐着虞粟。右手拿着农具。看到我,他会心的一笑,放下儿子,同我并肩而行。我表情凝重,漠然前行。虞粟递过一块白薯,告诉我很甜。白薯是很甜,如此甘甜的味道也没能稀释我苦涩的心。

    “雪遥,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凝重。”

    “没有。只是有些心事。”

    “什么心事能让你这般惆怅?”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我突然很想去找虞仁南,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戏班怎么样了。我想再跟随戏班东奔西跑,用时间来稀释我难以言表的哀伤。

    中午我们围在一起吃饭,我不敢抬头看季红,只是默默的吃着米饭。我告诉福庆,我准备去找虞仁南。福庆本想阻拦我,却是欲言又止。季红递过几个铜钱,葱根一样白皙的手指落在我的手掌上。她并未说话,柔情脉脉的眼神像是初春的暖风,每一丝都让我沉醉不已。

    下午,福庆送我,季红跟在身后。福庆一路上不停的叮嘱我,如果在戏班不好过活就回来,在这至少不缺吃穿。虞粟,拿出一块蔗糖递给我。笑意从眼角一直荡漾到整张脸庞。我轻拍着他的头。

    村子与山路的交界处有一个亭子,周围杨柳依依。福庆与季红送到了这里。他们不停的挥着右手。然后转头渐行渐远,望着季红的背影,压抑在心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像泄闸的洪水,一层推着一层狂奔出我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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