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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谎言

    我突然有个离奇的想法,我想去辅仁大学看看年轻时的婆婆,我看过婆婆的证件,我知道她叫林炳芳,是心理学的教师,按照婆婆以前的说法,我知道她此刻应该是刚去学校当老师。穿着整洁干练的服饰,怀抱一叠讲稿,满脸青春的信步在校园里。

    “草花,我想去北京,去看看一个熟人。这个人你也认识,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

    “也是我在上个纬度空间的认识的人?”

    我点点头。并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她描绘起婆婆。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她想同我一块去,说是想找找前世的记忆。周旭生傻呵呵的笑着,却不愿意同我们一道去。草花便嘱咐周旭生照看好家,别出去招惹是非,就收拾行装,准备同我一起上路。

    我们坐上北上的火车,一路上草花坐立不安的,我问她为什么会心神不宁,她告诉我,她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什么事情,她却说不上来,弄得我也跟着莫名的紧张起来。

    我端来一杯水,让草花喝下水,并告诉她把心放进肚子里,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喝完水后,草花确实平复了许多。她放下杯子,同我一起望着窗外的风景聊天。

    经过漫长的旅途,我们费尽周折的来到了辅仁大学。我兴致高昂的往教导处走去,草花一路小跑,跟在我身后。经过教导主任的再三翻阅档案确认,给出的答案是未有其人。我愣住了,草花也是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不会记错的,我看过婆婆的工作证,她叫林炳芳,是民国十九年就来到这里当教师的,怎么会查无此人呢!

    坐在学校的长廊里,我陷入深思,我在心里盘算了几万次,都觉得不可思议。婆婆在这当了近十年的教师,按照时间推算,她现在肯定是在这啊,我百思不得其解。草花坐在我身边,眼神柔软的看着我,像极了犯错的孩子,面对怒不可遏的家人,不敢说话。

    我好想回去找婆婆弄清原由,可事情不可细思。我只能怀揣着诸多的疑问,准备同草花返回湖南。草花打算给周旭生以及村子里的人带些礼品回去。于是我们到街上买了烟卷、糕点、仁丹还有一些熟食。

    当我们返回家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整个院子到洞里乱七八糟的,周旭生也不见了踪影,鸡圈里的小鸡只剩下几片鸡毛和一些未吃完的鸡食。草花大喊着周旭生的名字,久久无人回应,不妙的感觉涌入心头。我想起了北上时,草花心神不宁时说的话,当时我没有在意,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草花从山洞里走出来,面如死灰。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暮色照在她的身上,宛如狂风中的一截木桩,孤单至极。

    “家里的钱,还有我哥哥留给我的嫁妆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不用说,周旭生又去赌了。这事,这事怪我,不应该拉着你去北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没找到婆婆不说,家里也被劫掠一空。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不怪你,是我想找回前世的记忆,才去的,再说了我也想跟你一块出去走走。只是我没想到周旭生秉性难移,依然嗜赌如命。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人在哪?我就是想问问她我张敬敏哪里对不住他,至于他这般待我。”

    草花站起来,擦掉眼泪,开始收拾院子。我也挽起袖子,收拾山洞。当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草花起身去做饭,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心里憋着气,心里也是浓郁的难过感,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晚上,草花喝了许多的酒,酒至微醺,她两颊绯红,双眸涣散。我陪同也喝下了许多,酒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晃悠悠的,但是头脑依然清醒。草花胡言乱语了一通,然后趴在桌子上睡去了。我将她扶上床,盖上薄毯子,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思索着这一切。

    我喝了杯热水,洗了脸,顿时感觉清醒许多。便漫步目的的往集镇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宁,倍感压抑,很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消除心中的郁结。

    一路上月明星稀,晚风和畅,周遭明亮得就连小路上的细草都能分清其根茎与枝叶。时近仲夏,晚上天气却没有那么燥热,倒清凉得让人感觉有点微寒。集镇上空空荡荡的,特别的安静,我沿着一排露天商铺往前走。

    当我走到靠近电影院的时候,一阵悠悠荡荡的呜咽声刺破安静的仲夏夜,循声而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抽泣,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悄无声息地蹲到他身后,将散落在他身边的东西归置好。可能是我的动作太大了,惊动了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转过脸去。

    “周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草花家怎么回事?”

    周旭生埋着头,哭声更大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到他才短短几天落魄成这般境地,我不免有些同情他,但更多是生气。草花与她哥哥对周旭生都有恩,做成这样的事情,难免会让觉得他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周旭生没有说什么,紧紧攥着的手伸开了,里面是一副耳环和几块银元。听他解释我才知道,打我与草花北上那天,他就出来赌,仅仅两天一夜就几近输光了草花家里所有的银元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不敢再回家,并不是怕我们责怪他,而是他觉得无颜面对我们。今天在街上游荡,遇见债主,因为无力偿还赌债就被打得死去活来。这几个银元和一对耳环是他拼命保存下来的。他知道耳环是草花母亲留给草花的嫁妆,就一直没舍得当掉。

    周旭生把银元与一对耳环递给了我,然后艰难的爬起来,靠在墙角,从破烂的布包中拿出一小坛酒,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我让他同我一块回去,他挥挥手,继续喝着酒,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凄凉极了,此时,他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了的老人,没人会再在意他,只有这仲夏的风,夜晚的月光像对待世间万物一样,无私的包容他,没有嫌弃他,还是会吹过他干瘪的身躯,照射他苍老的肉体。

    酒至微醺,周旭生突然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我面前,然后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并抽泣着一再嘱咐我一定把这三个响头带给草花。然后他又踉跄的走到墙角,继续的喝着他那装满了悲哀的酒。扑鼻的酒气与料峭的夜风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慢慢拉长,直到周旭生的表情与声音都模糊成了一个黑色的点,我才转过头,径直离开。

    仲夏的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早饭的时候,我将周旭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草花,并拿出他让我递给草花的几个银元和一对耳环。草花接过耳环,就势戴在了耳朵上。然后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思之中。

    “这是我母亲出嫁的时候,我外婆送她的。在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她又给我了,说戴上她出嫁,就当是她送我出嫁了。如今,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了,这东西还没用得上。哎!其实前两天我恨死旭生了,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气性了,过去了,算了,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钱这辈子还上了。雪遥,待会你带我去找他,把他带回来吧!在外面流落成那样,早晚得饿死。”

    “我昨晚就要带他回来,他说没脸见你,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来。”

    草花不再说话,低头喝着粥。额头细细的汗珠凝聚成滴,然后落下。我没想到草花竟能如此大度。我只知道在上个纬度空间,也就是她的前生,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特别爱笑的女孩,当然也十分的善良,然而,到了后世她还能如此的大度,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没能看到她在这个纬度空间的童年,我总感觉上个纬度的空间的草花就是她在这个纬度空间的童年,只是长大了,换了名字,从草花改成了张敬敏,前生后世完美的拼成了眼前的她。

    我带着草花来到了周旭生昨晚躺着的地方,周旭生依旧在那里躺着,只是没有了动静。空空的酒坛歪倒在他的手边,周围点点滴滴已经干了的血渍像一段文字,记录着他这几天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他昨晚酒后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昨晚的酒成了送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见证。

    草花默不作声,低头整理周旭生的衣服与蓬乱的头发。而后示意我与她一起,将周旭生抬回去。一路上我们歇了几回,但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周旭生如愿以偿了,被埋在了他父亲的身边。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强的是他是睡在棺木里下葬的。棺木在这个年代就是一个奢侈品,许多人活不起,又何尝死得起呢!只是这个棺木耗费掉了草花家里仅有的几块银元而且还搭上了她的那对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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