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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一章 定下婚事

    见盛纮与王氏从屏风后出来,静坐好一阵的王言站起身行礼。

    “小侄王言,见过伯父、伯母。”

    ……

    不要脸是当官的基本素质,但盛纮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地位差距,实力差距等等都相差巨大,且得罪在先,这种情况下王言泰然自若,还不称大人,而是舔着脸叫伯父,硬是拉近关系。

    虽然无语,但盛纮还是肯定王言这份不要脸的胆量的。毕竟相当一部分士子,见了他这个通判,话都说不利索。王言敢当街调戏她女儿,敢投帖登门,现在见了人还丝毫不怵,这份心性一般人真没有。

    盛纮同王氏一起,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这才摆了摆手:“坐下说话。”

    说罢,跟王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主位,王言也重新坐到了下首的位置。

    “当街调戏我盛家嫡女,王言,你好大的胆子。”

    “非也非也,伯父此言差矣。小侄并非调戏,而是一见钟情,爱慕难舍。想必当日小侄所言,伯父皆已明了,那便是小侄肺腑之言。父母早亡,无人经理婚事,又不愿娶庸脂俗粉,小侄唯有自己上心。”

    “你素有天才之名,不差良缘,何以当街如此,也不怕为人耻笑?”

    “为人耻笑伤不到小侄分毫,错失良缘却会让小侄痛苦一生,孰轻孰重,小侄还是能分清的。小侄不怕耻笑,怕的是娶不到心爱之人。”

    盛纮嗤笑:“不过集市相见一面,也敢说什么心爱?”

    “小侄才说了,乃是一见钟情,缘,妙不可言,谁能说的清楚?”王言笑着说,“伯父,小侄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吃喝无忧,还不至于攀附富贵。小侄是先看中令爱,再问的是否婚配。纵是佃户之家的姑娘,小侄也是要上门求亲的。不过实话说,令爱美丽得体,寻常人家也养不出她来。”

    “这倒真是实在话。”王氏接了这么一句,很满意王言对华兰的肯定。

    盛纮也是笑呵呵的点头,对话了这么几句,他把握到了王言是一个实在人,却又不是没脑子的。人也是长相周正,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心下已经觉得这人不错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转而说道:“你可知近来我已为华兰相看郎君,我也实话与你说,忠勤伯袁氏嫡次子年岁与华兰相仿,有意与我家结亲。你不过区区乡间财主,何比忠勤伯府?”

    “伯父乃干臣,最明白我大宋国策,勋贵们私下肮脏龌龊,放些印子钱谋一谋百姓田产也就是了,还能有何作为?不过是些外强中干之辈。莫说忠勤伯,便是忠勤侯、忠勤公又能如何?”

    盛纮挑了挑眉,没什么明确表示,又接着问:“听闻你两招就将华兰的随从打的动弹不得,可通武事?”

    “只会些拳脚功夫罢了,所为不过强健身体振奋精神,不至于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况且今后为官做事,没有好身体可不行。通武事,总要去北边见识一番才好,纸上谈兵害人害己,故此小侄不敢妄言可通武事。”

    “看来你对秋考中举是成竹在胸啊。我来考教一番。”

    “伯父请出题。”王言含笑点头,来者不拒。

    盛纮的题目,由浅入深,先出了一些经义方面的问题,而后又以经义延伸到实事,考察了一下王言的策论水平。

    经义好说,都是基本功。策论却是要时间思考的,现场考教属于是拔高了规格。不过到了王言这里,那真是张口就来,文辞考究,各种典故充斥其间,震的盛纮极力的克制着目瞪口呆,不让王言小小瞧了去。

    如此一番过后,盛纮问着喝茶汤的王言:“据我所知,你一直在官办学堂进学,书院都没有去过,更没有请过什么名师?”

    “不是不想去书院进学交友,当时已经报名书院,只是父母突发疾病,小侄要在家照料。后来父母病亡,小侄悲痛万分,又有人谋我家业,这才没有去书院。幸赖平日里有一些好友关照,送些夫子的讲义给我抄录,如此几年过来,也算是有些心得。”

    “贤侄当真天授啊,尤其那一手字,当真是夺天地造化。”

    盛纮也开始不要脸了,昨天的背景调查,今天的面对面交流,让他确定了王言的水平,真正判断王言是极其优质的潜力股,所以现在他开始释放善意了,他不想错失这个好机会。

    正如他先前同王氏所说的,王言不出意外是必能进士及第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可真等王言中了进士,那就没有他盛家什么事儿了。

    好像当年,他是中了进士以后,才去王家求亲,娶了王氏回来,他不会去找一个小小的通判。因为不能给他提供政治上的助力,那就没什么用。

    从这一点,可以证明王言是真心看中了华兰。否则的话,只要再等上个三两年,什么姑娘找不到?何必跑他盛家来看脸色。

    如此盛纮能落得慧眼识人、开明的好评价,更能成全王言跟华兰的一段佳话,挺好的事。

    风险肯定有,但基本等于无。

    贤侄都上来了,王言哪里不明白,盛纮是基本同意了,等他表示呢。

    王言笑着说道:“那我跟令爱的事,就算是定下了。秋考过后,若能中举,我便寻媒婆子来纳采、问名,来春若能得中进士,便在之后成婚,伯父、伯母以为如何?”

    王氏闻言,看向了屏风侧边偷看的大女儿,又转头看向了盛纮,这事儿还得是盛纮做主。

    盛纮却是哈哈笑起来:“我知贤侄胸有韬略,腹有乾坤,更兼天生聪明,然则科举并非易事,我乃进士出身,深知其中艰难。贤侄中意我家大女,我家大女亦是看好了贤侄,难道今岁不能中举,贤侄便要断了如此一桩好姻缘不成?

    我盛家嫁女是嫁给你王子言,不是嫁给进士,贤侄未免小瞧了我盛家。我做主,秋考后纳采、问名,明年寻一个好日子成亲。你家中只你一人,正是要早早成婚,多生子嗣,壮大家族才是。彩礼有一些便是,不必强求。

    我官位虽不高,钱财却是不缺的,不能饿了自己的女儿,更不能眼看着女婿不顾大好前途,浪费天资,钻营商事,到时给她多备些嫁妆,足够你们过好日子。你只有一件事要做,便是专心科举。男儿立世,就是科举入仕,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伯父说的是。”大家都是不要脸的人,王言除了点头,也没别的话说。

    “既如此,婚事便就此定下。时间不早了,子言用过晚膳再回去。赶不及出城也无大碍,在此歇息一晚就是了。你与我喝几杯酒,好好说说话。”

    盛纮没有给王言选择的机会,直接就摆手招呼人准备酒菜。

    王言拱了拱手,就此应下。又嘱咐了盛家的管家,招待一下同来的马夫、小栋梁,还有拉车的马儿。随后王言就被盛纮拉去了书房,探讨起了学问,尤其研究起了书法,让王言鉴赏他的作品……

    这边王氏回了后宅,晃晃悠悠的在屋子里来回走路,缓解久坐的不舒服,撇了眼坐在那里美滋滋喝水的华兰,简直没眼看。

    “这回高兴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嫁过去也得被那乡下财主欺负死。”

    “娘,他肯定不会的。爹爹都称赞他的学问,喜欢他的为人,要不然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同意女儿嫁给他呀。”

    “哼。我跟你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当年我嫁给你爹以后,那也是恩爱了一段时间的。后来怎么样?文人风流,这就把那个小贱人领回了家。你看看我现在过的,当家大妇管不了她一个妾室,孩子也是她自己带着,家里也是她操持。要不是我娘家里还有点儿助力,说不得就要被那小贱人给害死。”

    “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以后纳了妾室,也不会欺负我的。”

    “你呀,就是被这个登徒子给骗住了。你也不想想,他现在当街调戏你,他日未必不会调戏别人。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

    “娘~”盛华兰不高兴的撅着嘴,“爹爹都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也不盼着女儿以后的日子好过?”

    “就是盼着你的日子好过,才跟你说这些,平时我跟你说这些了?是,那王言天才,看样子肯定能中进士,以后能做官。凭他的胆大包天,还有十几岁就能保住家业的能为,真做了官说不定比你爹都厉害。他的官越做越大,你这日子就越过越难熬。

    现在你可能不懂,但是你要牢牢的给我记住,嫁出去了就要小心应付……”

    王氏絮絮叨叨的给不耐烦听的华兰,强制灌输着道理。

    如此好一会儿,十三岁的盛家嫡长子盛长柏听不下去了,在一边说话:“娘,差不多了。你现在都教给了大姐,等到大姐出嫁的时候就记不住了。”

    “到时候我再说一遍。嗯?”

    王氏回过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去去去,赶紧去书房。王言虽然家里不富贵,但却是个有能为的。人家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已经过了县里的考试,那时候人们就说他能一考中举。就是因为父母病故,这才耽误了科考,拖到了今年。不止如此,人家自己一个人还守住了家业,过好了日子。

    你爹肯定跟他在书房研究书法,他那一手字,你爹都自愧不如。你赶紧去伺候着,多跟他学学,有问题也请教请教,我儿到时候科举做状元。”

    一边说话,王氏就给盛长柏赶了出去。

    小小的盛长柏无语凝噎,却也认命的迈步往书房过去。

    尚未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亲爹的惊叹,玩命的夸着王言。长出一口气,他先敲了门,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爹爹,娘叫我来跟王大哥学习书法,见过王大哥。”小长柏一板一眼的走进来,给王言拱手行礼。

    王言随意的摆了摆手:“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这是长柏,华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盛纮笑着介绍了一下,说道,“我这个大儿子啊,就是规矩大。书没读几本,规矩倒是学了十足十。”

    “知礼节,懂分寸,明是非,长柏以后有前途。”

    说话间,王言笑着上前走了两步,捏了捏他的身子骨,随即拍着他的肩膀,“身体羸弱了些,多吃肉,多走多跑。身体好了,才能有精力学好经义。”

    “听他的,长柏啊,以后抽出时间动一动,向你王大哥学习,他可是会拳脚的。”随口说了一句,盛纮便摆手招呼,“过来,长柏,看看你王大哥写的这一幅字。”

    随即便又是讨论起来,还要兼顾着给盛长柏讲一讲。

    如此许久过去,到了饭菜做好,盛纮聊的畅快,便决定就在书房吃喝。

    虽然已经说好了婚事,但王言到底是外男,不可能到后边跟着女眷们一起吃饭。事实上哪怕是到了后边吃饭,也一样是他们三个人,女眷是不可能上桌的。

    就连盛长柏,也只是勉强作陪,因为岁数太小了。哪怕跟个小大人似的,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盛长柏是嫡长子,王言算是半个外人,这才上了桌。纵然上了桌,也只是默默吃菜,听着盛纮同王言说话,不问他,他便不吭声。

    不过王言并不关注那许多,他只是微笑的看着随同府中奴仆上菜,一起端着酒壶、酒具的盘子进来的盛华兰。

    华兰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训练过的幽幽脚步飘飘然的靠近,就在王言和盛纮中间站定,摆弄着酒具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给他们倒酒,最后这才对着笑呵呵的王言行了个万福,又飘飘然的退出书房去。

    “真是没有定力。”盛纮笑骂了一句,“你是不知道啊,子言,我这个大女儿啊,从来都是知书达礼,恬静淡然,你看看现在,与你不过见了两面,一颗心就长到你身上去了。以后她嫁过去,你可不能欺负她,我是要找你算账的啊。”

    “伯父放心,纵是婚配万对,也未必如我俩这般天定良缘,两情相悦,必是要倍加呵护的。”王言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小侄敬伯父一杯,感谢伯父成全。”

    盛纮哈哈笑着喝了酒:“是你王子言有能为,不然这婚事是万万不成的。”

    “伯父有识人之明,独具慧眼,小侄再有能为,无人发见,亦是枉然。韩昌黎有‘马说’传世,小侄若比千里马,伯父该当是那相马之伯乐啊。”

    盛纮更高兴了,跟王言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酒过三巡,盛纮微醺,他问道:“子言可知现任知州为谁?”

    “前日遇华兰前,小侄路遇友人,其言乃是欧阳醉翁。”

    “正是。”盛纮连连点头,“此事说来话长,那时候你年岁还小,不通朝政。当年……如此,才有了今日欧阳公知扬州之事。”

    听着盛纮讲了在他的角度,是如何看待当时的朝局,详细的讲了一遍范仲淹变法始末。王言好像不明所以的问道:“不知伯父何意?”

    “欧阳公乃当世鸿儒,今虽失势,不过韬光养晦以待时变,且其交友广阔,朝中多有拥趸,更与范公等大儒交厚。若能得欧阳公看中,子言以后必定官路顺遂。”

    “伯父有何教我?”王言给新一任的老丈杆子倒酒。

    盛纮撇了眼傻儿子,喝了一口酒笑道:“子言博学多才,书法更是冠绝当世,不知子言是否有佳作未鸣,若有,写一幅字来,我寻机请欧阳公斧正。以子言的一手好字,定能得欧阳公相见,以子言的能为,既能相见,必能为欧阳公看好。”

    老丈杆子的意思简单直接,原创一首诗词,这诗词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字好。到时候盛纮舔着脸,拿着字去请见欧阳修,看着欧阳修震惊一番王言的字,再介绍王言这个未来女婿,不仅王言可以搭上欧阳修,他老盛也可以套套近乎。

    “这有何难?”

    王言笑了笑,喝了一杯酒,起身就到了书桌前,弄笔舔墨,“自从前日遇见华兰,爱慕难舍,辗转反侧,不能安睡,昨日便作了首‘一剪梅’。”

    “写来写来。”

    盛纮也是干脆的喝了一杯,颠颠的跑了过来。原创的词,王言的字,这玩意儿都能当传家宝了,何况还可以说是王言初出茅庐的第一幅手书。

    一直默默吃饭没声响的盛长柏也放下筷子跑了过来,在过去一段时间的接触之中,已经深深的为未来姐夫所折服。一派的自然、洒脱,很有气象,偏还不是那种狂生,矛盾又自然。

    王言哈哈一笑,落笔挥毫,直接开始原创……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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