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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天上午,黄秋水来到老庆家探望老庆。黄秋水一进屋,顿时聳了聳鼻子,说道:“怎么这么香?不仅有花香还有佛香。”

    老庆笑道:“黄老的鼻子好灵。”

    黄秋水见凉台摆了几个花盆,正值暮春,盆栽小叶桃、芍药,长得正旺,水盈盈,粉微微。客厅桌上一个雕花花瓶内,插着玫瑰、蔷薇、马蹄莲、满天星等花草,鲜妍佳丽。那马蹄莲一瓣雪白中簇拥着黄玉人;玫瑰红得咧开了嘴,满天星绿萋萋中点缀着朦胧白。小屋内供着一个木雕卧佛,静卧于五斗柜之上,佛前摆着瓜果梨桃,一个小铜炉内佛香袅袅。

    “庆爷,什么时候立地为佛了?”黄秋水指着卧佛问老庆。

    老庆笑道:“这些天银铃和弄玉做伴照顾我,银铃对佛比较虔诚,把她们家的卧佛给请来了。这可是达摩东渡,一苇渡江啊!”

    黄秋水道:“有这姐俩给你做伴,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坐定,老庆知道黄秋水喜欢喝铁观音茶,特意沏了铁观音。二人一边饮茶一边叙话。

    老庆道:“这一年我是铁窗观月,劳动自新,你是茶聚文友,生意兴隆。”

    黄秋水摆手道:“不能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老骥趴窝,发挥余热。你下刀就是损了点。”

    老庆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症下药。”

    黄秋水问:“你和洪强鼓捣的那本书卖得怎么样了?”

    “砸了,这图书市场真是风云变幻莫测。这书他妈的就是不走,这年头人们都上网了,网上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手指头一抖动,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真正看书的不多喽。”老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黄秋水道:“买那么多书也没地放,老板买别墅,弄个书房,硬木装饰,摆几部精装大部头书,是屎克螂戴眼镜——假充斯文。书呆子们恨不得躺在书堆里睡觉,可是哪有钱买房子。工薪阶层的人退了休,每天数着退休金算计日子,哪敢轻易买书?小伙子大姑娘上班拼命地干,下班玩命地玩,蹦迪,唱卡拉,玩电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看书,时代不同喽,观念变了。人的思维也应当变。就拿我黄秋水,十年前出诗集,是出版社求我,一大兜一大兜的国光苹果、莱阳梨,往我家里拎,还得包销一两千册,倒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是时代背景不同喽。”

    黄秋水茶喝三杯,有了兴致,与老庆谈左论右,老庆本是名校中文系毕业,对于文史也略知一二,听起来也觉解闷。

    黄秋水说:“庆爷,咱们这个文化沙龙也应当搞个‘竹林七贤’、‘建安七子’,北宋书画家米芾,与当时的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宋代四家’。米芾有许多怪癖,行为常逸出世俗礼法,人称之‘米癫’。他喜欢石头,就如同你喜欢女人……”

    老庆打断了黄秋水的话语,“黄老,你别这儿说,你喜欢不喜欢女人?你要不喜欢女人,怎么跟人借钱澳洲看伊人?”

    黄秋水说:“我不要打断我。米芾每遇到奇形怪状的石头,总是要穿戴整齐,对石头作三跪九叩之礼,还称石头为兄。”

    老庆笑道:“有没有称爷?”

    典秋水说:“称爷是北京的称谓,譬如蹬板四的称板爷,摔跤的称跤爷,卖豆汁的称豆爷。米芾还爱砚台,有一次宋徽宗和蔡京讨论书法召米芾来写字。宋徽宗指着桌上的纸张笔砚,命他当场写一幅大条幅。米芾一口气写完了条幅,宋徽宗一边欣赏一边赞叹。这时,米芾忽然跪地向宋徽宗请求道:‘此砚已赐我米芾使用过,不好再给皇上使用,是去是留,请定酌。’宋徽宗见状,大笑不止,便答应将此砚赐给他。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抱起端砚就往怀里塞,砚中的剩墨洒了他一身,他全然不顾。宋徽宗望着米芾的憨态对蔡京说:‘癫名不虚得啊!’蔡京说:‘米芾人品实在高尚,正如世人所说,不能没有一个米芾,也不可能有两个米芾。’”

    老庆不以为然,说道:“米芾不如李白,米芾对皇上赐砚受宠若惊,人家李白在唐玄宗面前清高孤傲,天子呼来不下船,自云臣是酒中仙,还让杨贵妃给他研墨,高力士为他脱靴,人家李白才是爷!”

    黄秋水点头道:“李白是真爷,天底下有几个李白?还有一次,米芾在真州江边的一条船上,拜见当时的权臣蔡攸。蔡攸取出新近得到的王羲之的一幅字帖给他观赏。米芾看得爱不释手,紧紧抱住字帖,跪倒于地,要求用自己珍藏的名画换这本字帖。蔡攸不肯,米芾再三恳求,蔡攸还是不充。米芾急了,忽然跨过船舷,空悬江上,一手握字帖,一手攀船舷,大声疾呼:‘如再不充,我立即蹈江而死。’蔡攸一见慌了,只得答应。”

    老庆气愤地说:“这简直是敲诈!王羲之的真帖多珍贵,米芾家的藏画未必值几个钱。我要是蔡攸,让他跳,他要是真跳才怪呢!”

    黄秋水道:“人要是真跳了,就成为天下奇闻了,就成典故了,李白是捉月而死,米芾是抱帖而亡了。”

    老庆道:“他不会死,这是典型的要挟,威胁,敲诈。他要因敲诈跟我关在一起,我肯定掐死他!”

    这时,弄玉走进门。

    “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她放下塑料袋,把袋里的蔬菜拿出来。

    黄秋水与老庆相视一笑。

    “又是女人的话题?”

    老庆摇摇头,“女人哪里有那么多话题,我们在聊历史。”

    弄玉道:“黄老最喜欢吃涮羊肉。我去买点羊肉片,再抱个火锅来。”

    黄秋水站起来,说:“不用麻烦了。”

    弄玉已经开门下楼去了。

    老庆说:“你别拦她,她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想到哪,说到哪,做到哪,她见我少有的快活,让咱俩多聊会。”

    黄秋水说:“弄玉是个好女人,人长得又水灵,善解人意,聪明利索,你们俩为何不比翼齐飞?”

    老庆摇摇头,说:“我结婚都结怕了,何况弄玉是个含而不露,柔中有刚的女人。”

    “你不会顾忌弄玉的职业吧?”黄秋水试探地问。

    老庆说:“她虽然做时装模特,但也是为了生存,何况我也是个没有定力、卖文为生的自由职业者。黄老,你别看我在女人身上很有些阅历,但是弄玉是一部尘封的书,我打不开它。”

    黄秋水的目光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意味,他说:“我相信,早晚有一开,你会打开它的。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毅力的读者!”

    老庆自嘲地笑笑,说:“黄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黄秋水说:“清初扬州八大怪之一的朱耷是个书画家,他的性格也很古怪,他常居深山,当过僧人,嗜好饮酒。作画必喝酒,酒不醉不作画。他的画与众不同,画鸟着墨不多,但很传神,给人一触即飞的感觉。他画的鸟,眼睛往往是方型的,眼珠又大又黑,顶在眼眶的正上角,翻出白眼向人的神情,而且大都落于枯木、苦柳、秃石之上……”

    老庆拍手道:“我喜欢这个画家,有骨气。”

    “朱耷清醒时,任你付他千金,他也不画。非酒醉才画。时人知道他这个脾气,向他求画,便设酒招待他,并事先准备好笔墨纸张。待他酒醉后,看到桌上的纸墨,便信手拿起墨汁向纸上泼去,有时甚至抓起笤帚、摘下帽子、脱下衣服泡墨涂抹,然后提笔渲染,一幅幅精妙无比的山水画、花鸟画浑然而成。有时书写,他捋袖露臂,狂喊大叫,甩笔而就,都是一幅幅惊人之作。郑板桥评论他的画是:横涂竖抹千百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老庆道:“现在的印象派画家不是也是这么作画?”

    “有意会之处,但不都是。”

    老庆道:“这位朱耷要是活在今世,银铃肯定索画最多,她那么能喝酒,有时一喝一斤白酒,酒都从脚心渗出去了。”

    黄秋水道:“我再讲个段子,西汉末期,天下大乱,三国鼎立。北魏文帝曹丕是文坛领袖,与建安七子关系密切。他们经常在铜雀台饮酒作诗。虽然曹丕官位显赫,但他与建安七子在一起时,仍以文人身份出现。建安七子中王粲最富才华,诙谐幽默,他高兴时喜欢学驴叫,常引得大家捧腹大笑。建安二十二年,王粲突然死于瘟疫,消息传来,文坛震惊。曹丕更是不胜伤感,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在王粲墓前,曹丕说:‘仲宣(王粲的字号)平日爱听驴叫,让我们学一次驴叫,送他入土为安吧!’随即他学起驴叫,于是,王粲墓前响起一片驴叫声,那些前来吊唁的才子们也随声附和。”

    老庆说:“这驴叫声倒是真有特点,毛驴是多么忠厚老实的动物,任人怎么骑,也是百依百顺。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它也不会把你翻下来。”老庆读完,学起驴叫。

    黄秋水说:“你学得不像,应当是这么叫。”随即也学起驴叫。

    老庆说:“你学的是母驴叫,我学的是公驴叫。”

    黄秋水说:“你怎么连公母都分得出来,驴就应该这么叫。”说着,黄秋水又是一阵驴鸣。

    老庆说:“你这是黔驴,贵州的驴子,是黔驴技穷时发出的哀鸣。”

    黄秋水说:“你学的驴叫是马和驴交配时驴的叫声,是驴发情时的叫声,太亢奋了。”

    老庆又是一阵驴鸣。

    弄玉抱着电火锅,拎着一大袋东西风风火火闯进门来。

    “我还以为到家了呢,怎么是一片驴叫声,我们村里养着不少驴。”

    老庆停止了驴鸣,问:“涮羊肉,有没有涮驴肉的?”

    “驴肉瘦,涮起来不如羊肉嫩。”黄秋水说。

    弄玉把电火锅感了半锅水,放在桌上,通了电源,又把切好的羊肉片放进小碟端上来。

    弄玉说:“这可是锡林郭勒大草原上的小绵羊肉,可嫩了!”

    黄秋水一听,立刻手舞足蹈,说:“我最喜欢涮小绵羊肉。”

    老庆冒出一句:“一个年轻轻的生命,就这么默默地完结了……”

    黄秋水道:“它落入诗人的胃口里,升华为一个诗的灵魂……”

    弄玉笑道:“你们俩作诗都作出瘾症来了,这些动物都是由人类主宰的,就像老家的驴,卸磨杀驴,用完了,接着为人类服务。”

    老庆赞道:“这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提议,咱们向驴致敬!”他啪地来了一个立正,敬了一个礼。

    黄秋水也站起来,说:“我建议,咱们向羊致敬!它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流出来的是血,落入人类的胃口,是人类的营养,羊的这种壮烈殉职,永垂不朽!”

    弄玉已拌好调料,一人一碗,芝麻酱、韭菜花、酱豆腐、小磨香油、香菜末、辣椒油、嗬,喷香!

    锅开了,锅底是一根葱,一块姜,几颗海米,在沸腾的水花中翻滚着。

    老庆说:“你说它们是跳跳欢呼呢,还是痛苦地挣扎?”

    黄秋水用筷子搅了搅,说:“当然是欢呼雀跃,见到两个诗人还不高兴?何况还有一位窈窈淑女、时髦妙龄少女。”

    弄玉拿着一瓶二锅头从厨房走进客厅,说:“您还以为我是根葱,谁拿我炝锅?吃吧,涮吧,为庆哥出来,庆祝!”

    一人面前一小杯酒,三小杯一仰而尽。

    黄秋水三杯酒落肚,更来了兴致,悠悠地唱起小曲。

    弄玉往火锅里填了一些粉丝、豆腐和白菜。

    老庆美滋滋地说:“弄玉,我最喜欢吃你拌的佐料,嘿,那叫香,比东来顺的拌的都够味。”

    弄玉说:“那干脆咱别办茶屋了,办一个老庆涮肉馆,保证火!”

    老庆用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填进嘴里,“吱呀”叫一声。

    弄玉担心地说:“豆腐烫,小心烫着肠子。”

    老庆咂巴嘴,“可烫死我了!我要办火锅,就在火锅料里搁一些粟壳,保准让那些回头客挤破门坎儿。”

    黄秋水悠悠地说:“那公安局可就找上门来了,弄玉,有芝麻烧饼吗?”

    弄玉说:“超市没有,我给您下点面条吧,再卧一个鸡蛋。”

    黄秋水从牙齿缝里揪出一根肉丝,说:“好,面条也行。”

    弄玉从厨房拿来一条龙须面,徐徐下进火锅,又放了一个鸡蛋。

    黄秋水对老庆说:“这汤可是高汤,喝了长生不老。”

    老庆问:“黄老,你说天底下有长生不老的药吗?当年秦始皇派徐福寻找这种仙药,徐福第一次出海归来后,说他已经登上了蓬莱仙山,看到了仙药,但山神说他带的礼物太少,说要得到仙药,必须选派优秀的男女和工艺来。秦始皇听说徐福见到了仙药,非常高兴,马上选派三千童男童女和一批能干的工匠交给徐福,令他前去求仙药,徐福在海上转了一阵子也没求得仙药,回来向秦始皇说,因为有蛟龙大鱼作崇,阻止船向仙山靠拢,要去仙山还得配备优秀射手。恰巧秦始皇做了一场梦,梦见他与海神搏斗。据测梦师说,这海神正是蛟龙大鱼。于是秦始皇亲率大军前去,当船行至芒界岛附近时,果然遇到一条大鱼,秦始皇亲手射杀了它,认为这下上仙山没有障碍了。谁知徐福还是没有找到神仙、仙药、他再也不敢见秦始皇,便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和一批工匠去了瀛洲,也就是日本,并在那里繁衍生存,最后死在日本的富士山下。”

    黄秋水道:“我听说徐福在蓬芽岛上还修了一座落花楼,做为暂且栖身之处。有一首七律诗说:烟雨骊山君子仇,咸阳四百六十丘。阿房波涌千层雪,蓬岛碑横一炬流。孽海花沉云虎气,金瓶梅锁祖龙羞,徐福不见归东土,遍地惟闻是汉侯。”

    老庆说:“我听说,1980年4月29日日本佐贺县在纪念天皇诞生日时,举行隆重的徐福大祭活动,祭歌中有这么一段:‘两千年悠久的历史,啊!奉到秦皇的命令,徐福一行率领童男童女,在明海的寺井湾登陆,劈开茂密的芦苇,向前迈进!’从祭祀歌词来看,徐福就是天皇,就是日本的国父。由此来看,中国和日本当年都是一家人,这小日本后来老跟咱们中国过不去,抗战中杀了多少中国人!日本鬼子一进村就找花姑娘,南京大屠杀更是惨不忍睹。”

    黄秋水道:“当年徐福率领的三千童男童女,都是俊男靓女,优良品种,怪不得如今的日本人个个清秀呢!”

    老庆多喝了两杯,骂道:“日本,日本,我日他娘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弄玉见老庆脸红了一红,劝道:“庆哥,少喝两杯吧,刚出来身子骨太虚……”

    老庆道:“一说抗日,我浑身都来劲儿!当年卢沟桥事变,怎么咱们的军长、师长都认人家干掉了?国民党几百万军队都到哪儿去了,南京都叫人家给抄了。南京大屠杀杀死了几十万人,血流成河啊!大姑娘、小媳妇叫人家玩多了,80多岁的老太太也不放过,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那小日本鬼子硬把子弹往人家**儿里头塞……”

    老庆越说越气,呼地把酒杯击向墙壁,摔个粉碎。

    弄玉说;“庆哥,你喝多了,休息一会儿吧。”说着,扶他进里屋去了。

    黄秋水呆坐在椅子,用筷子拨拉几下面条,也觉得没了味道。

    火锅里,浑浊的汤面上漂着一段葱……黄秋水想:“这大概就是日本,一个野心勃勃的岛国!难道它的祖先真是徐福,真是中国?”

    屋内传来老庆的狂笑:“黄老,你说我够爱国吧?我是中国人!殷之光那段朗诵实在是精彩!我是中国人!我是顶天立地的中国人!日他奶奶的!甲午海战,奇耻大辱啊!北洋水师全军覆灭。‘九·一八’事变,东三省完蛋,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美丽的大豆高梁……”

    老庆抑扬顿挫地唱起来……黄秋水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说“吱呀,我说庆爷,北京的爷,你歇歇吧,我的心都乱了!……”

    “我操他大爷!”老庆哼了一声,倒头睡了。

    老庆醒来时已是下午4时,黄秋水早走了,只有弄玉在一旁看书。

    “黄老师呢?”他问弄玉。

    “让你给吓跑了。”弄玉没好气地说。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走了。”老庆举了举拳头,唱道。

    “你酒劲儿还没过去哪,这火锅里还没搁**呢,要是放上**,你不折腾到明年去。”弄玉放下书,拢了拢头发。

    老庆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我今天没喝多少,也就半斤吧。”

    “你要是喝上一斤,那还不鲤鱼打挺儿。”弄玉把窗户拉开一道缝,把窗帘都拉开了。

    老庆滑下床,想亲一下弄玉,被弄玉用手推开了。

    老庆说:“这小绵羊的肉好嫩,好香,锡林郭勒大草原,对,洪强在那儿插过队。他有一个同学死的惨,放哨时,枪走火,射伤了一个牧民,他害怕了,扛着枪骑马跑了出去,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枪响,一条生命就这样完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死如灯灭。”

    弄玉说:“你都想到哪儿去了,上午是日本,下午是蒙古大草原。”

    老庆笑着说:“我是大地域思维,来去匆匆,思维辽阔,疾如闪电。”

    老庆到卫生间里,射出的水花漾起一片骚气,是浓浓的膻气。

    老庆想:“这羊肉不能吃的太多,上面涮进去还挺香,底下涮下去的味道实在太膻了。”

    老庆回到屋里,见弄玉正在凉台上收衣服,那是弄玉洗的衣服,大部分是老庆的衣服,也有弄玉和银铃的衣服。银铃的乳罩是黑色的。十分宽松,老庆想:“这小玩艺的颜色跟她的肤色挺般配的,但是她胸脯平平的,连个土包也没有,戴这儿个劳什子干什么,简直是掩人耳目。”

    银铃的内裤也是黑色的,中间还镶着一朵梅花。

    弄玉的乳罩是金黄色的,鼓鼓的,上面有花纹,弄玉在家里通常不戴这玩艺,她喜欢穿圆领短袖衬衫,她在低头拾拾东西时,是老庆欣赏她的风景的最佳时机。那一对小银葫芦,摇来荡去,润润生光,实在诱人。但是他不敢去摸,去攥,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这个金黄色的乳罩遮住那一对小铃葫芦实在是太美了。

    弄玉的内裤也很有特点,也是金黄色的,正前方的上端露出一块,就像一扇打开的窗口,老庆总在幻想窥探这个窗口,憧憬着那窗内的风景,窗口升起一簇生机勃勃的圣诞树,梯形的,黑黑的,泛着光亮。树下是一片美丽神圣的沼泽地,掩盖着生命的温泉……每当想到这儿,老庆就灵感如泉涌,顿时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就像上满了弓弦的箭,他觉得人生太美好了。

    弄玉卷了一堆衣服走进屋。

    老庆说:“幸福的最大秘密在于不要对自己过不去。”

    弄玉嫣然一笑,默默地坐在床头叠衣服。

    老庆说:“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法国的一个作家说的。”

    弄玉说:“企望取悦众人的人,取悦不了任何人。”

    老庆笑着说:“玩一个人的是坏蛋,玩一千人的是征服者,玩所有的人的是上帝。”

    银铃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

    “老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遇到高人了!”

    “什么高人?看把你高兴得这样。”弄玉说。

    银铃兴奋得脸颊红润,激动地说:“今天上午,我跟师傅到陶然亭公园参加一个小聚会,遇到一个南方来的大师,那大师眉清目秀,火眼金睛,穿一身蓝色制服,十分英俊,万分了得。他发功能把你的手表停了,一个杯子嚼啐了吞在肚里面不改色心不跳,弹一个火柴棍能削断一支树杈,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真的?”弄玉听得目瞪口呆老庆不以为然地说:“有那么神吗?我看是故弄玄虚。现在这功夫有真有假,有的是杂技和魔术,以前有一个大师号称刀枪不入,怎么刚60岁就玩完了?我看是聋子拉胡琴——胡扯!”

    银铃认真地说:“我是眼见为实。他法号百仞,据说是在青城山练的功夫,他给我预测,说我能活一百一,做生意能发大财,一年内有桃花运,但是……”

    “但是什么?”弄玉睁大眼睛,着急地问。

    银铃支吾着,“但是半年内有折腰断腿之灾,他说今天夜里三点在敦煌饭店1302房间他的住处给我贯顶消灾……”

    老庆道:“这个百仞大师真是看着天说话——不知眼儿有多高。”

    弄玉问:“银铃姐,那你去吗?”

    “我当然去。”银铃肯定地说。

    这天晚上,银铃细细地洗了一个澡,用杏仁浴液,把身上那些沟沟坎坎儿都掏得一干二净,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坐在椅上静思。

    弄玉也不打搅她,跑到老庆的屋里看电视。

    银铃安静地坐在椅上,极力扫除脑里的杂念,然后闭目养神。

    弄玉洗漱完毕,走进她们的房间,仍见银铃一副虔诚的样子,十分感动,于是说:“银铃姐,时间还早,不如安上手机呼叫,先睡一会儿。”

    银铃全神贯注,没有说话。

    弄玉脱了衣服,上床睡了。

    深夜二点半,银铃悄悄下了楼,街上十分冷清,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敦煌饭店。

    敦煌饭店仍然沉浸在五彩缤纷的灯海里,霓红灯闪烁着彩色大家,洗完桑拿的客人兴犹未尽,陆续走出大厅。

    银铃走入电梯,来到13层。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寂无人,值班的服务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银铃突然想到这是13屋,“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她有些犹豫,一种无名的恐怖感袭上心头。

    她战战兢兢来到1302号房间门口,屋内静悄悄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百仞大师穿着睡衣,满脸微笑,出现在门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是个幸运者。”他的话语充满了柔情蜜语。

    银铃走进房间。

    床上被褥凌乱,地上摆好一个一米直径的圆形布垫,桌上摆放着百仞大师的几部著作,床头灯光柔和,金黄色的光晕充满了整个房间。厚厚的黄色窗帘几乎遮住了一面墙。

    百仞把门关好,然后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银铃觉得他和目光咄咄逼人,目光中有一种滚烫的热流灼伤了她的皮肤。

    “学功多少年了?”百仞大师和蔼地问。

    “8年了。”

    “就是今天上午带你的那个师傅教的吗?”

    银铃点点头。

    “她的功夫差远了,名师出高徒嘛。你的眉毛散乱,我看出你已不是女儿身了。”

    银铃有些羞涩,点点头。

    “你气色蜡黄,皮肤干涩,浑身气运不畅,我也看出你很久未行男女之事了。”

    银铃用手搓弄着衣角,点点头。

    她暗暗佩服大师的眼力,对他更加深信不疑。

    “你很久未食人间烟火,如果颠鸾倒凤,肯定还会长寿。你做过生意吗?”

    “我开过茶馆,不知道这算不算做生意?”

    百仞大师笑道:“这不能算,我是指真正的买卖,你有做生意的天分和定力。让我看看你的手。”

    银铃慌忙伸出手。

    “不对,是你的右手。”

    百仞赏玩着银铃这只手,徐徐说:“事业线薄弱,隐约可见。生命线硬朗,直通霄汉。情感有两根杈,一生结婚两次,生意线四通八达,连着情感线,一年之内有桃花运事,恭喜恭喜。可惜,半年之内有折腰断腿之灾……”

    银铃一听慌了,连忙说:“大师快为我消灾。”

    百仞大师目光坚锐,双目如电,说:“是车祸!”

    银铃一听,慌得不知所措,双腿一软,“噗通”跪地,连连说道;“大师快救徒儿性命!徒儿仰仗大师了,大师一言既出,徒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百仞大师轻轻扶起银铃,说:“快到浴室净身。”

    银铃道:“徒儿来时已经净身。”

    “那就脱衣贯顶,双膝跪于宝莲座上,脸对南天。”

    银铃有点疑惑,问:“还用脱衣吗?”

    百仞大师一脸严肃,点点头,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在大师眼里,男女之身都是凡胎俗身,都是一具臭皮囊,只不过阳为挂物,阴为深穴。”

    银铃有点犹豫。

    百仞大师面上不悦,厉声说道:“凡夫俗子,还不脱去遮盖之物?”

    银铃脸涨得通红,只得背对大师,一件件褪去衣物,剩下黑黝黝光滑滑一具裸身。

    百仞大师喝道:“跪下!”

    银铃跪于坐垫之上,面对南天,双手合揖,身体微微颤抖。

    百仞大师缓缓起身,围着银铃踱了一圈,站于银铃身后,大喝一声,右手直劈银铃头部,银铃只觉头部挨一重击,软绵绵的倒下了。

    百仞大师不紧不慢地脱去睡袍,露出一身白净净的疙瘩肉,冷笑一声,双手抱起银铃,往床上一掼。

    银铃就像一只净光的黑天鹅直挺挺仰面朝天卧于床上。

    百仞大师狞笑一声,说道:“多行男女之事,一通百通啊!”然后扑了上去……这时,门开了,老庆和饭店保卫处的同志旋风般闯进来。

    两个保安架起百仞,老庆捡起银铃的衣裤掼在她的身上。

    后来银铃才知道,这个百仞大师是四川的一个无业游民,整日混迹江湖,靠坑蒙拐骗度日,已利用伪气功欺骗不少良家妇女,他真名叫况浩,已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

    银铃受了这次刺激,把那些在街头小摊上买的伪气功书籍全烧了,还毁了一对玉石气功枕。

    洪强给老庆打电话说,书店反映这些天买他们书的人剧增,已经加了不少货了。老庆听了也觉纳闷,他和洪强做的这书印了5万册,一年多才卖一万多册,眼看着要赔20来万元,最近不知乱的什么风,买这部书的读者剧增,已经销了四万册了。

    老庆又惊又喜,但是又不解其意。图书市场虽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可是这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得又太快了吧。

    他决定暗访,从中掌握出版规律。

    老庆先来到西单图书大厦,二楼的书台上摆着这些书。

    这时走来一个小姑娘,汗水渗渗,她一下从收台上拿了5本,然后到柜台上付了款。

    老庆随她走下滚梯,走出大门,随她走到后面一辆蓝鸟轿车前,小姑娘把书递给车内的人,然后走了。

    老庆赶到这辆轿车前,正见一个轿弱的年轻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风衣,戴着一副大墨镜,正手扶驾驶盘。

    老庆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

    轿车开走了。

    老庆叫了一辆出租车,紧紧地随这辆蓝鸟轿车。

    蓝鸟轿车穿行于长安街上,往东上了二环路,朝南驶去。

    老庆吩咐司机紧追不舍。

    司机回头问:“您是公安局的便衣吧?”

    老庆说:“你怎么看谁都像便衣。”

    “您带着家伙吗?”

    “掏出来吓你一跳!开你的车,跟丢了我可不付钱。”

    司机说:“协助公安人员抓坏人,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老庆说:“你小子觉悟挺高,下岗的吧?”

    “不,部队复员的。”

    “怪不得。”老庆的双眼仍然紧紧盯着前面的蓝鸟轿车。

    司机说:“我可是神枪手,说打她腋下就不打她脖子。”

    老庆心中暗笑。“那里有那么多阶级敌人,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司机说:“公安局招聘不招聘我这种人,我能做京城暗哨。人家都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是半个政治家,出租车是北京的政治窗口。”

    老庆说:“我知道,你别给我翻车就行了。”

    蓝鸟轿车在方庄芳城园的一幢高楼前停下了。

    老庆猛地想起,这里居住着夏君,那个从美国回来的沙龙朋友。

    那个女人锁了轿车,走进大楼。

    老庆付了车钱,飞也似冲进楼里。

    电梯在上升。

    老庆又按了相邻的一个电梯的提示。

    一个时髦少妇牵着一只日本银狐狗也在等电梯。那只狗围着老庆转,老庆闪开它,心想:“还是留点神,这条狗要是哪根神经不对劲了,咬我一口,那我这狂犬病算是捞着了,还得往医院跑。有一次沙龙聚会。老庆听说有个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女孩被狗咬了,非常别扭,人越是躲那女孩,那女孩越是贴近他,后来索性咬了他一口,吓得他到协和医院注射了一针防犬疫苗。”

    老庆一想到这儿就不寒而栗。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长着一个大脑袋,好像这身体经受不住这大脑袋的压力似的,还有一双出奇的大眼睛,又黑又亮,他怔怔地仰望着老庆。

    老庆漫不经心瞟他一眼,那目光是说,你老看我干什么。

    小男孩说话了。“叔叔,你不用跑,这电梯每天都有。”

    老庆又瞟他一眼,那目光是说,我知道。

    小男孩又说话了。“叔叔,你不要怕狗,它不咬人,它可乖了。”

    老庆上了电梯。

    老庆按响了夏君家的门铃。

    夏君身着中式唐装出现在门前。

    “老庆,真是贵客,请进,请进。”

    老庆笑着说:“我想妹妹了,过来看看。”

    老庆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靠。

    夏君为他沏了咖啡,说:“你的故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了银铃受了那么我的苦。”

    老庆说:“没什么,不能让朋友受委屈。”

    老庆环顾四周,只见壁上的书法已换成“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丞相。祈新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即称地上神仙。”

    老庆赞道:“这幅书法真是绝妙,书法是飞天所写,内容都是李鸿章的。”

    夏君点点头,“上次飞天到我这里做客,说以前的挂幅俗气,我挑了李鸿章的这一副联,找来纸笔,飞天一挥而就。”

    老庆问:“夏君,最近你在忙什么?”

    “还不是公司里的那些事,这年头做生意太累,前几天洪强还在天伦王朝饭店办了一个美女沙龙,非邀我去,我一到那里,觉得有点乌烟瘴气,哪里有什么美女,尽是北漂的小女孩,老板里头农民企业家不少,要不然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文化公司总经理。我跟洪强说,我可不是美女,我算老板,于是交了三百元。”

    老庆说;“洪强真是买的快卖的也快,这美女沙龙分明是我创造出来的,想不到他也移花接木。”

    夏君说:“你又没注册专利。”

    夏君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店刀不紧不慢地削着。

    老庆离开座位,在客厅里镀步。

    “老庆,你做下来,我们好好聊聊,你在屋里晃悠,我心里乱。”

    老庆走进夏君的卧室。

    夏君放下苹果,走到老庆面前,“这几间屋你又不是没看过,来,坐下来。”

    老庆打开另一扇门,只见屋里地板上堆满了书,是老庆所著《三只绣花鞋》。

    老庆怔住了,同时恍然大悟。

    “夏君,你……”

    我买书是为了发动沙龙朋友的,夏君的语调十分平和。

    “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书啊,这是有几万册啊!”老庆激动得声音有些沙哑。

    夏君坐在沙发上,说:“老庆,你坐下。”

    老庆坐在夏君的对面。

    夏君说:“我看你们都挺忙的,我想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我听说你写的《两只绣花鞋》销路不好,印冒了,便想为你们做点事。何况你又进去了一年,受苦了……”

    老庆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此时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胸脯一起一伏,无法让心情平静,他望着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好朋友,这个娇弱的女子,不由肃然起敬。

    夏君,多么好的女人,她的性格这么善良,心地这么纯美。老庆的眼眶湿润了,热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

    夏君拢了拢秀发,说:“我是知恩必报的人,几年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铁情感生活即将崩溃之时,是你,老庆,还有其它朋友,帮助了我,挽救了我,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终生不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你为了银铃坐牢。生活十分困难,沥尽心血写了一本书,经营不善,亏损十几万,我怎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再说这十几万对于我也不算太大的数目。老庆,什么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有千钧重量,就是朋友有难时拔刀相助,这才叫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望风而逃,甚至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老庆听了夏君这一番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完全被融化了。他的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夏君,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夏君留老庆用餐,她亲自下厨,为老庆准备西餐。

    一忽儿,炸牛排、炸小泥汤、水果沙拉、奶油鸡茸汤就摆在老庆面前。

    夏君用一两金酒加一两味美思,再加小青果一杖,制作了马提尼鸡尾酒。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夏君今晚做晚做的这顿餐格外香甜。

    夏君说:“水果沙拉里特意多放了你喜欢吃的菠萝片。”

    老庆喝着鸡尾酒,不由谈到了酒,“李白斗酒诗百篇,他是生于酒死于酒。南风吹归心,飞坠酒楼前。杜甫也是酒豪,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大历五年,杜甫避难到耒阳,被大水所阻,后来县令找到了他,并送去酒和牛肉,以示慰问。可能酒和肉都比较多,一时吃不了,天气热,肉变坏了;杜甫吃了变质的肉,加上喝酒,中毒而死。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无不嗜酒,刘伶有时在家中赤身裸体饮酒,客人来了讥笑他这种举动,他说,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衣裤,你们为什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了!阮籍常去一酒店饮酒,醉了就倒在女店主旁酣睡,也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书圣王羲之曾云集名流在山阴的兰亭举办活动,他们围坐在一段弯曲的流水旁,用漆制的酒杯,再将酒杯放在上流水面上,任杯随水漂流,流于何处,就由坐在何处的人取杯饮酒。王羲之乘兴一气呵成兰亭序”。陶渊明受邀去庐山东林寺作客,住持慧远破例设酒招待他。南宋女词人李清照是一位贵族小姐,丈夫赵明诚去世后,她做出‘三杯两盏淡酒,他晚来风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酒’的词,也是以酒浇愁。欧阳修的“岳阳楼记”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成为千古佳句。

    夏君琴道:“老庆,你的记性真好,居然能背那么多古诗。”

    老庆听了夏君的夸奖,愈加得意,说道:“黄秋水送我两句诗:书不读秦汉之下,意常在册水之间。这种评论不为过吧?”

    夏君笑道:“这种评论有些过了,我要送你两句。”

    “什么诗?”

    “书不读书店之上,意常在红粉之间。”

    老庆道:“你这诗实在苛刻。”

    夏君严肃地说:“其实并不苛刻,我支国外以前就很了解你,你应当相信女人对的敏感。”

    老庆翘着二郎腿,颤悠悠地说:“我是个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何谓风流,君子尚风流。”

    “我就是君子。”老庆自信地说。

    夏君的嘴角浮出一丝傲笑,“你有君子的一面,但不绝对是君子。经常有男人一兴奋便会得意地讲自己的艳史。不过许多吹嘘自己身经百战的男人,都只知道在数量上强调自己的业绩。我就听过一个几乎走遍全球的大款说自己的风流事,不过听完才知道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经历原来只是小儿科。事实上,他根本就没风流过,完全只是在各种不同地方向不同女人花钱出售体力。真正风流的男人一般是不会去嫖妓的,嫖妓的人通常都是性压抑或***者,他们是用消耗体力的方式来满足生理需求。风流男人与女人交往重在一个情字上,他们追求的是质量;假风流男人则只业个泄字,追求的是数量。有男人说情”很麻烦很累,而“泄”简单干脆。这也倒是实话,可问题是男女之事不麻烦不累仅简单和干脆,那种掏心掏肺的韵味和感觉又怎能体现呢?

    老庆听了若有所思。他有点心跳,伴之脸红,他就像一个小弟弟一样听姐姐训斥,实际上他比夏君大8岁。

    夏君又说下去:“现在有些男人也是这样,他们花钱去玩女人,然后还很得意地标榜自己是高手,是经历过很多女人的情圣。谁都知道花钱找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她们除了给你肉体,很统一的特征是没有真情。古今中外的嫖客与妓女都只是一种商业关系,甚至很多被逼做妓女的女性还会从骨子里蔑视嫖客。在这种男女关系中,很难体会到酷爱的那种心跳,因而也无法对心灵形成抚慰。也许有些男人在市场竞争的挣扎中,已掏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可能他们会说: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儿女情长,所有想和女人讲什么真情!这的确是当今社会很严重的现象,男人的忙”从字面上解是心死。即使某些男人还没有忙死,但也几乎忙得失去了爱的能力。幸好目前男人还没有完全失去对女人的兴趣,极忙的男人也能在壮阳药的支持下浮起性的渴望。这各用钱消磨体力和满足性的欲的行为已经不是风流,这种人如果再标榜自己是风流情圣,那真的是无耻和可笑。真正风流的男人往往在情场上并不张扬,他们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目标。老练的情场高手很从容,有一种让人不容易发现的淡定。他们非常明白与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出火花,有时甚至根本不说一个爱字也能使女人心动不已。这种男人看上去很自然,仿佛很透明,同时能洞察各种女性微妙的情绪变化。最厉害的风流种能将女人心中散乱的感觉进行重组,会在突然间让女人看到自己从未发现的优势。许多女人会感到他身上发光的引力,会在一种难言的状态中让自己的心随他而颤动。很成熟的风流男人往往非常简单,他们像孩子似的单纯,可当与对路的女人碰撞时,却能在瞬间制造疯狂和浪漫。风流的最高境界是一种与自然合拍的完美节奏,这是很多假风流附庸者无法达到的层面。

    老庆的脸已经金红,就像熟透了的西红柿,软软的,烫烫的。他的二郎腿也不再抖动。“你认为我是假风流附庸风流?”老庆的眼睛盯着夏君。他不再把她当作呆板的木偶,也不小看这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你不要对号入座。我是在谈风流的最高境界。我觉得雨亭算是彻底的风流人物,他的情人梦苑,他与梦苑的生离死别,算是进入了风流的最高境界。但是我认为,雨亭与雪不能算是情人,而是朋友,亲密的朋友,比朋友更近的一种关系,介于朋友与情人之间。谁还相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人家巴尔扎克跟那位贵妇人之恋被称为空中恋人,没有**是因为环境所致。可是雪与雨亭有时是形影不离,最后困在那么一个孤岛上,可是他们绐终没有身体上接触,没有点燃**之火。这说明雪真正爱的不是雨亭,她另有所爱。老庆,你要知道,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全身心地委身于那个男人,情感的爱到最终导致**,好她恨不得将她的身体全部与她的爱人能为一体。这种渗透了全部情感的**是多么愉快,多么令人振奋,双是多么幸福,以致使许多人,男人和女人,抛弃了名利、家庭和地位,……”

    夏君说到这里,眼前一片金色的朦胧,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

    老庆听得目瞪口呆。

    老庆看到书柜的第二层隔板上有一个小镜框,框内有一个男子的照片,十分英俊,于是问道:“这个男人是谁?”

    夏君走过来,端详着这张照片,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个爱情,它永远地消逝了。他就是我的大学同学……”

    老庆说:“你跟我说起过他的故事,那个住在天津海河边的男人,你们究竟是怎么分开的?”

    夏君忧郁地说:“难以启齿,说真的,我很爱他,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恋爱,这不仅因为他漂亮。他也很喜欢我,给我很多帮助。我寂寞时,他带我去香山旅游;我们喜欢在深秋时看香山满山遍野的红叶,那黄栌树像一柱柱燃烧的火炬,红得濯眼,热得灼人,就像我们的爱情。我们特别喜欢从香山花园的南门进去,沿着蜿蜒的小径,来到双清别墅,那真是仙境,雕花的影壁,清凉的泉水,新鲜的翠竹,我们沿着后山小径进入红叶从中,……”

    说到这里,夏君眼前一片光亮,双目熠熠泛光。

    “我们穿行在红叶丝中,呼吸着清新的气息,任沾满露水的红叶扑打着我们的脸庞。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惊呆了。只见在一块巨石上,一对青年男女精赤条条,相拥一起,瑟瑟发抖,简直像罗丹的雕塑!”

    老庆惊道:“怪哉!我怎么没有见过这样的西洋景,我去过香山不少次了。”

    夏君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眼前至今浮现着这座雕塑,雪白的雕塑,一动不动,生机勃勃的生命,神圣的胴体!他也呆住了,我们小心翼翼地牵着手离开了这块圣地……我们走过一片红叶林,又进入另一片红叶林,我们心情仍然不能平静,他也满脸通红。我们一直默默不语。我们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围墙,在一个山坡上,他突然抱住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他说:‘君,我也想要……’我激动得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衣扣,……我只记得我说了一句话:‘我是你的,我全给你……’我们疯狂了,互相脱着,直到一丝不挂。疯狂过后,我看到他委屈地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像个小孩子似的。起初我以为他是因为激动,是第一次有性经历。但是我发觉他越哭越厉害,直到用拳头捶树捶出鲜血,我问他原因,他问我,‘你的第一个是谁?’我明白了,于是合盘托出。我在上高三时莫名其妙地喜欢上我的历史教师,他和妻子两地分居。他性格内和向,平时沉默寡言,但是我喜欢听他的历史课,他讲历史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使你深陷而不能自拔。他讲汉武帝时期,张赛通西域,率领马队,沿着茫茫的戈壁滩和杳无人烟的沙漠,落日孤直,驼铃声此起彼伏,真能给你带到那种浓浓的历史氛围之中。渐渐地他约我出去吃饭,我喜欢听他讲历史故事。后来我又进入他的单身宿舍,一天晚上他多喝了一此酒,粗暴地占有了我。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糊里糊涂,来去匆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回避我,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再后来,他妻子来探亲,我见到他妻子长得又粗又壮,他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他妻子后面,唯唯诺诺,原来他很怕老婆。我给他打电话,他小声地说:‘?我正在老虎嘴里呢!以前的事情留下历史的记忆吧,我祝你幸福。’我十分失望地挂上了电话。考上了大学。”

    老庆说:“夏君,你犯了一个错误,你不能向你的男友承认你曾经有过的性经历。这是妻子让丈夫永远无法原谅的六种情况之一。即使你很爱他,或者在作爱之中,也永远不要承认。你犯了一个大忌。要知道,男人小心眼起来绝对比女人更过分,更夸张。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会哄骗你讲出过去的经历,可一量他知道真相,就会耿耿于怀,以至他在跟你作爱时,还会胡思乱想,幻想你跟以前男人作爱的情景,这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把你的过去深埋在心底吧,爱他,就好好经营你们现在的幸福。”

    夏君悲凉地就:“可惜,已经蟓了。以后他总题起这件事,你们的关系有了裂缝。当然,我和他母亲的紧张关系也是致命原因之一。”

    老庆说:“你的这位男友很在意这个。”

    夏君问:“你刚才提到妻子说丈夫永远无法原谅有六种情况,另外五种情况是什么?”

    “你抱怨他妈妈的不是,即便是你丈夫首先开口就他妈妈不好,你也必须坚持沉默是金的原则。婆婆和儿媳,是一对永远的矛盾体。籽安全起见,你的沉默应该推广到他的每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二是你不要在你丈夫面前对婚外恋津津乐道。在丈夫面前,欠必须立场鲜明,声明你认为不忠即等于谋杀。三是不要抱怨他的性能力不如从前了。只要他在床上仍然努力,拼命工作,让你印象深刻,就应该鼓励他。四是不要在意见分歧时总打离婚牌,一旦你反离婚的念头引入你们的关系,相互间的不信任感就会开始滋长,除非真的有火灾,不然乱报火警肯定有很多麻烦。五是不要让他感到工作上无能。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是由各种因素决定的,壁如天时,地利,人和。你的丈夫在事业上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你要不断鼓励他,不要说他自卑、沮丧、试想,你也愿意在晚上和一个沮丧的男人同床共机枕。”

    夏君仔细琢磨老庆的这番话语,说:“你说的这七种情况,我占了两种。你看过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作品吗?”

    老庆摇摇头。

    夏君说:“他的是代表作是《失乐园》,他本人对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抱有很大的怀疑,他认为这种制度不符合人的本性,欲望和野心。他甚至认为,在今后的岁月里,一夫一妻制的婚姻逐渐崩溃。因为不论如何相爱的男女,一旦结为夫妻,他的爱情的火焰会迅速熄灭,两人随时可以相见,就会没有了欲望。许多结婚不久的夫妻没有多久就成为无性夫妻,夫妻两在一起过分的熟悉,无法产生轰轰烈烈的爱情,情欲会慢慢消失,情欲是需要距离和危机的。如果男女结婚,两人随时可以相见,就会没有了欲望。在日本,婚姻制度最大的受害者是女人,她们往往被忽视,日本男人要求女人生儿育女,女人成为生育工具。**消失了,夫妻生活中的男女成了仅仅是同伴关系,这种婚姻制度为什么要保留呢?这就是渡边淳一的观点。”

    老庆深思着说:“我不敢苟同,但是他的一此致观点值得思索。”

    “你看过《金瓶梅》吗?”

    老庆点点头,“在上大学时读过,那是一部美丽的张扬人性的作品。雨亭的一首七律诗中也曾写道:‘孽海花沉云虎气,金瓶梅锁祖龙羞。’”

    “你看过《***》吗?”

    “就是《***》,我读过,也觉得写得很美。”

    夏君说:“其实在中外文学作品里,许多关于性的描写,美丽凄凉,令人回味。坦率地说,每当我看到这些描写,不禁心旌荡漾,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它并没有把你引入一个邪恶的世界,而是进入一种若近若离的仙境。”

    老庆笑道:“夏君,你从美国回来后,确实有了很大变化,我问你,你有多少次***?”

    夏君一听,脸微微泛红,说道:“当然有,不告诉你,这是我的小秘密。”

    “有刚认识就颠鸾倒凤的?”

    “一见钟情呗!”夏君说完,进厨房去了,一忽儿拿来两杯酒。

    “来,喝一点我兑的鸡尾酒。”

    老庆接过一只高脚酒杯,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夏君问:“老庆,你觉得中国哪个地方的女人最有魅力?”

    老庆想说湘西,因为弄玉是湘西人。但又一想,湘西并没有去过,只是听说桃花源十分奇特。沈从文小记《边城》中的翠翠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她清沌可爱,对生活充满希望,每日沉浸在憧憬幸福之中,可是却过着苦难的生活。

    “你怎么不说话?”夏君问。

    老庆道:“貂婵是甘肃人,杨贵妃是陕西人。甘肃的天水,陕西的米脂,山西的雁北,天津的杨柳青,东北的哈尔滨和大连,山东的青岛和荣城,江浙的苏杭,广东的汕头,四川的成都,重庆,都是盛产美女之地。其实,重庆的女孩最有魅力。重庆有一种让人看了难以自律的美,是一种摧毁男人理性的魅力。重庆美女成群结队时,男人到成压力。重庆美女单独一人时,男人六神无主。重庆美女就像红辣椒,红红的,辣辣的,可爱近乎可怕,有诗诱人的粉状。当然这跟重庆人文环境的变化分不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重庆因抗战成为国民党的陪都,全国优秀人才汇聚于此,人口结构迅速发生变化,人文素质的变化,使重庆女人的形体和素质得到优化。地理环境对润育亮丽的重庆女人也很重要,重庆多雾,湿润空气造就了皮肤白暂的重庆女人,嘉陵江等两江三岸的阶梯也锻炼出重庆女人挺拔向上的身材。重庆女人的性格更精彩。假如她看上你,会主动找话和你说,***直的热情;可如果她恨你,会翻脸破口大骂。重庆女人也不管丈夫,观点是给男人足够的面子和自由,并鼓励男人走南闯北去做英雄,她们看不起软男人。她们认为,男人可以无权,无钱,但绝对不能不是好汉。她们如果听说男人有外遇,一点也不慌张,总是拍着男人的肩膀说:‘老公,你把情人带回家看看,如果比我好,我炒最好的菜招待她,让她对你更好。如果比我差,你最好马上收手,否则当心我一脚把你的踹下来!’正因为重庆女人这种宽实与能干以及对好汉男人的崇拜,才造就了重庆男人粗犷、潇洒和义气的品质。有人说,重庆男人的一切都是重庆女人浸泡出来的。”

    夏君道:“重庆女人越时尚和前卫,她们敢穿,敢标新立异,而且还像男人一样奔向四面八方创业,在全国各大城市,你才能找到我们重庆女人。老庆,其实草原上的女人很有魅力。”

    老庆说:“草原上的女人我不敢恭维,但她们为人非常真诚。我知道,你就是草原上的一只雏鹰。”

    夏君道:“我是黑龙江马上民族的,达斡尔族人。”

    老庆叹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才,山水共浴,郎才女貌。”

    老庆从夏君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他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自家胡同。一家新疆饭馆,要了一碗面,五根羊肉串,抓了一瓶二锅头,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刚进屋,电话就响了。

    老庆一个鱼跃,抓过电话。

    是洪强。

    洪强在电话中说,这些天就像中了魔,《三只绣花鞋》销量大增,外地没什么动静,北京西单图书大厦、王府井书店卖得十分火爆,供不应求。

    老庆苦笑着把原委告诉了他。

    洪强说,这小女子平时不吭不哈,关键时刻也真挺身而出,拔刀相助,这真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老庆叫道:“她不是**,她是夏君。”

    老庆挂断了电话。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

    老庆还以为是洪强,怒道:“你有完没完?怎么又来电话?我这三只鞋虽然不是金雕的玉琢的,但也不是破鞋,是很朴素很耐穿的三只鞋!……”

    对方笑道:“老庆,你又发什么癔症呢!我是雨亭。”

    老庆一听是雨亭,立刻笑道:“我又以为是洪强来电话,他是整个身子都钻进钱眼儿里了,就剩下一个肥脸露在外面。”

    雨亭说:“我最近去了一趟麦积山,那儿的佛窟实在壮观!”

    老庆问:“就是甘肃天水那个麦积石窟?”

    雨亭说:“就是,麦积石窟与敦煌、山西大同云岗石窟、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并称为中国四大石窟,云雾缭绕,古木葱郁,实在是块宝地。附近还有伏羲庙、南郭寺、李广墓、仙人崖、石门,真是西域圣地。我还作了两首旧体诗,我朗诵给你听听。”

    只听雨亭吟道:

    历代佛窟数麦积秦时明月宋时骑云拥壁画真飘渺雨拜佛龛太叹奇月落石门无跪处灯燃阁宇有玄机观佛乘象悠悠去神女笑谈卧菩提雨亭说:“还有一首《天水杂感》”

    雨亭又吟道:

    踏歌故土拜羲皇烟雨千年松柏香天水嫦娥今考证南郭米芾有文章天骄落日曾记否李杜文章几彷徨沐浴麦积山上雪蔷薇几朵醉歌狂老庆咂巴咂巴嘴,称赞道:“这两首诗都不赖,虽赶不上李白、杜甫,但是能与李商隐、枉牧媲美了。”

    雨亭道:“明天上午10点咱们在星期五西餐厅会个面,我请你吃牛排。”

    老庆一听,口水险此淌下来,“雨亭,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吃牛排的,就是疯牛的牛排也吃,我抵抗力强。可是这一块牛排就得一百大元,我怎么好意思宰老哥,换个实惠的地儿吧,就在我的胡同口小饭馆涮羊肉吧。”

    雨亭说:“这次我找你,确实有点事,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事?”

    “见面再说。”

    雨亭挂断了电话。

    老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跟翻烙饼一样。

    雨亭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有新情况了?

    八成是他的老情人梦苑来北京了。

    或者是雪庵又给他托梦了,那个游荡在齐鲁山村的倩魂。

    要不然就是他的妻子柳堤有新情况,这种贤淑的女人要不然风平浪静,井井有条,循规蹈矩,一有情况就今天翻地覆慨而慷。

    第二天上午10时整,老庆穿着笔挺,一踏进东三环星期五西餐厅,立刻觉得全身抖擞,两目生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挺上起来。

    原来他闻到了牛排的味道。

    而且是法国的牛排。

    雨亭危襟正坐,正在看表。

    他抬头看见老庆正威严地朝他走来。立刻回敬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老庆坐定,先要了一杯柠檬汁。

    “路上赶得急,主席一个批示,我雷厉风行,立竿见影。”老庆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服务员端上柠檬汁,老庆抢过来一饮而尽。

    雨亭笑道:“你是是渴疯了。”

    老庆呵呵笑着,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渴是点,还的程度。”

    雨亭向服务员要了牛排、麦香鱼、葱圈、沙拉、意大利面、黑啤吃力等。

    老庆说:“这都是我最爱吃的,雨亭,言归正传,你找我有什么事?”

    雨亭小声说:“老规矩,守口如瓶。”

    “当然。”

    “跟嫂子可不能通气。”雨亭神秘地凑过来。

    “当然,嫂子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了,知道得太多,闹得慌儿。”

    雨亭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三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老庆见雨亭神情严肃,有点紧张。“什么信,鸡毛信?”

    “一封追求我的信,它是用邮寄的方式,但没有注明地址。”

    “手写的?字迹一定很秀丽。”

    雨亭摇摇头:“用电脑打的字。”

    “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女孩说她几乎每天都看见我,她认为我很有魅力,不仅长得帅气,而且很有才气。她说她搜集齐了我的作品,已经全部阅读。她说她每翻开一页,心就跳个不止。她说人生就是一部书,有的书读了味同嚼蜡,有的书读了不堪入目,但是有的书读了能找感觉,增加灵感和智慧。她说尤其是读了我的书,身上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老庆笑道:“那她是爱上你了。不知她长得怎么样?”

    雨亭缓缓地放下酒杯,沉思着说:“她主动说,她不是那种艳丽女人,但是她绝对是那种很有女人味道的人,能叫男人一见铭记;她是很有神韵的女人,气质咄咄逼人,宫雪花、张柏芝在她面前不过是一碟小菜。”

    老庆伸了伸舌头,惊道:“看来这是一个绝色女子,雨亭,你算是又碰上桃花运了,你好有神气!”

    雨亭的额头泛亮,满面红光,两目熠熠生辉。“以后她每星期给我来一封信,有时也寄一点诗之类的东西。”

    老庆问:“诗写得怎么样?”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字里行间,散发出淡淡的忧郁。”

    “忧郁是一种难得的气质,难得,真是太难得了!我初步分析,这女孩比梦苑清丽,比雪庵聪慧,这下嫂子又该做恶梦了!”老庆着急地咬了一大块牛排,碎牙掉了半颗,索性一起吞入腹中。

    雨亭又小心翼翼地说下去,“我真有点喜欢她这种写信的方式,而且心里坦荡,因为她没有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要求我回信或碰面。我平时只顾写诗,不主意装束。我特意上秀水街习了一些时髦衣服,把自己武装了一下。不久,她又来信了,信中说,她注意到了,她说她很喜欢我的装束,很有色彩和风度,她说我的领带颜色”太素雅,她寄给我一条美国领带,金黄底色,红条斜列,非常鲜艳,不知为什么,这时我开始有些内疚,觉得有些对不住柳堤。我和柳堤结婚已近15年,感情一直不错,她对我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老庆望着那闪烁不定的烛火,说:“你不要让嫂子知道就行,她就不会受到伤害,再说你从前跟梦苑、雪庵的往来,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你不觉得浪漫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那些与她有过接触和来往的男人,难道对她的美貌、温柔、善解人意,不动声色?你就保证她没有故事?她就那样对你一直守身如玉,你不要太天真了,太诗人气了。有时在一刹那或一瞬间,在特殊的环境和特定的场合,出于心理上生理上或情感上的需要,男人和女人都会做出越轨之举,有的会后悔,有的则一生不悔。异性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因为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感情的发展也不可能停滞不变。友谊发展到一定阶段也许会有较长时间的无欲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感情或者会被时间冲淡,或者会更亲密,越亲密越会产生火花。要想维持这种友谊,两人之间一定要有某种不可逾越的距离。不然真的亲近后,纯洁的友谊也会凋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微妙的,异性走得太近,会起变化,有性的友谊也是怪怪的。成然,异性之间普通的存在的,彼此欣赏,但不会出界,但这种友谊往往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维持下去会很累,雨亭,你怎么就会断定柳没有情人呢?或者是没有彼此欣赏的异性朋友呢?”

    雨亭说:“有阶段性的情感超越友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由爱情转化为友情,就是同友情升华为爱情。”

    老庆说:“还是说说你的那位空中恋人吧。”

    “后来她给我寄来一些男女相吻的图片,还有一些人体艺术照片,后来她给我寄来一部英文版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信中说,她多么想做查特莱夫人,而迫切希望我就是那个彪悍的看林人。我接到信后,简直发狂了。她在信中说,她是多么想和我一起做这些事,一定很快乐。昨天上午10点,花店小姐送到我办公室一束红玫瑰,上面附着一个条子,她说她非常想见我,急于要跟我**。要求我今天晚上在王府饭店一楼咖啡厅最东侧的座位见面,她的手中会拿着一束红玫瑰……”

    老庆叹道:“真够浪漫的,这女人太浪漫了!”

    “我想去,我应该去,老庆,你说对不对?”

    老庆坚定地说:“当然去,要去,一定要去,就在王府饭店开房间。”

    雨亭说:“但是,你陪我去……”

    老庆双目圆睁,“当然,舍命陪君子,我会在附近出现的,但是你们**时,我回避,我不出现。”

    晚八时,夜幕降临,北京城空间繁星闪烁,金鱼胡同一片灯火辉煌。

    雨亭乘坐出租车在王府饭店嘎然而止,雨亭庄重地走进饭店,只见里面如同水晶宫般璀璨,剔透玲珑的水晶吊灯,肥硕叶子的翠木,雕花精致的栏干,高大的大理柱,雨亭有些目不暇接。他径直走进烛影婆娑的咖啡厅。

    他的心口突突跳个不止,目光横扫过去,只见最东侧的木椅上果然坐着一个丽人,她穿着美丽的套装,优雅地捧着一束红得耀眼的玫瑰,果然气质不凡。

    雨亭一阵狂喜,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然他的衣角被一人死死拽住,他回头一看,是老庆。

    “雨亭,别去,她是柳堤!”

    雨亭定睛看那端坐女子,微微冷笑,那目光愈来愈近,愈来愈熟悉。

    这目光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房,是那么凶狠,快捷……雨亭一阵晕眩,进退两难。

    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尴尬的味道。

    雨亭抽身想走,刚一转身,就听见柳威严的声音:“雨亭先生,你到哪里去?”

    老庆在雨亭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他一见这情景,实在微妙,拔腿跑走。

    柳又喊道:“老庆,你也别走,我请你喝咖啡!”

    老庆的双腿就像安上了千斤堕,再也移不动了。

    雨亭满脸通红,他向柳一步步走去。

    柳的目光冰冷,眉宇间闪烁着一种胜利的微笑。

    “快接红玫瑰。”柳俨然一个将军命令部下。

    雨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吾着说:“你不觉得这玩笑开得大了一点吗?”

    柳堤反唇相讥,“老公,你不觉得这也太浪漫上点了吗?”

    雨亭颤巍巍束红玫瑰,他觉得这玫瑰实在是太黯淡了,他下意识地放到桌上。

    “再来两杯咖啡,多加点糖。”柳堤一招手。

    雨亭想不到与柳堤生活十年,可是此时刻却觉得柳是那么陌生,陌生得使他仿佛梦中。

    老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默默无言。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放在雨亭、老庆面前。

    柳堤拢了一下头发,问雨亭:“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庆顺口答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雨亭如堕五里雾中,一时语塞。

    柳堤嫣然一笑,“今天是我和雨亭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雨亭显得更加不自然,说道:“我还真忘了。”

    柳堤悠悠地说:“还记得《雨中的纸鹤》那篇古老的文章吗”

    雨亭点点头。

    “爱情地生命力在于它的真诚,在于它地美丽无暇,在于它的永垂不朽。爱情不必要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更不需要惊天动地泣鬼神,爱情是一杯水,清清淡淡的水,爱过之后,才知什么叫真水无香。在这个来去勿勿的世界上,我们难道不该让自己的心返朴归真吗?爱,不是金鱼,不是美貌,不是官职,不是学历,它只是一种崇高,一种理解,一种长久的牵挂,一种心灵的寄托……”

    老庆说:“我还真不知道千纸鹤的故事,我只是在卡拉OK歌厅听到有一首歌,‘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复复都是为了你,千纸鹤,千份情,在风里飞……’”

    柳堤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男孩和女孩初恋的时候,男孩为女孩折了一千只纸鹤,挂在女孩的房间里。男孩对女孩说,这一千只纸鹤,代表我一千份心意。这一对年轻的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可是后来女孩渐渐疏远了男孩,女孩结婚了,去了法国,去了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巴黎。女孩和男孩分手的时候,对男孩说,我们都必须面对现实,婚姻尤其对女人来说是第二次投胎,你太穷,我难以想像我们结合在一起的生活……男孩在女孩去了法国后,卖过水果,干过苦力,做过小买卖,工作他都努力去做,最终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他有钱了,可是心里仍日夜惦记着那个初女孩。有一天,细雨霏霏,男孩从他的黑色奔驰骄车里看到一对老夫妇撑着一柄黑伞在前面慢慢行走。男孩认出那是那个女孩的父母。于是男孩跟随他们,他想让这一对老人看到他自己通过个奋斗已经成为富人。男孩一路开车跟着他们。雨愈下愈大,尽管这对老人打着伞,但是还是被斜雨淋湿了。到了目的地,男孩惊呆了,这是一处公墓。他看到了女孩,墓碑的瓷像中女孩正对着他甜甜地微笑,而小小的墓旁,细细的铁丝上挂着一串串的纸鹤,在细雨中显得十分生动,飘飘欲飞,显示出勃勃生气。女孩的父母告诉男孩,女孩没有去巴黎,女孩患的是癌症。女孩去了天堂。女孩希望男孩能出人头地,能有个温暖的家,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说她了解男孩,一定会成功的。女孩说如果有一天男孩到墓地看她,请无论如何带上几只纸鹤。男孩跪在女孩的墓前,泪流满面,任凭雨水把他淋透。这对老人走出墓地的时候,看到男孩站在不远处,奔驰骄车的车门已经为两个老人打开。汽车音响里传出哀怨的歌声,‘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复复都是为了你,千纸鹤,千份情,在风里飞……’”

    老庆感叹地说:“这个凄美的情爱故事太动人了!”

    雨亭此时已泪流满面。

    柳堤深情地说:生命就是用爱堆砌起来的。五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歪着小脑袋,眨着秋水般的大眼睛,疑惑地问我:‘什么意思呀?’十五岁的时候,我门路我爱你。你的脸红得像红布,头深深地低着,揉弄着衣襟,你好像在笑。二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把头靠在我肩头,紧紧地挽住我的手臂,生怕我离开。二十五岁地时候,我说我爱你,你主动地解开衣扣,露出你无私的胴体。三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笑着说:‘你呀,要是真的爱我,就别竟往歌厅跑,再有,别忘了我叫你买的菜。’三十五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把俗室热水器的喷头拽下来,说:快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搓澡,别竟往桑拿跑!四十岁的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一剪收拾碗筷,一边毫无表情地嘟囔着:‘行了,行了,快给孩子复习功课去吧!’五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打着毛衣头也不抬地说:‘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别老鼓捣那些毛片了。’六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笑着捶了我一把,说:‘小鸟头都漏了,别做了,你还行吗?’说完,一忽儿鼾声大作。七十岁的时候,我们坐在公园的躺椅上,你戴着老花镜,欣赏着50年前我给你写的情书,我们满是皱纹的手又握在一起,那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深情地望着我,说:‘那时候还不兴照人体,要知道留一张年轻时的****,多有意义!’

    老庆说:“嫂子,你讲的这些,叫人深思回味,但是我也有一个段子。”

    柳堤说:“说说我们听听。”

    老庆说:“夕阳西下,一位老人弹着吉它,唱着一首忧郁的歌。一位少女走来,说:‘啊,多美啊!’老人说:‘遗憾的是,太阳即将落山了。’少女说:‘明天早晨,太阳又会从东方升起来。’”

    柳堤说:“以前都说老公偷香窃玉,探花寻柳,可是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呢?”

    老庆笑道:“难道嫂子也有红杏出墙的时候?”

    老庆正色道:“难道就允许男人攀花折柳,就不允许女人红杏出墙?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

    雨亭说:“老庆,人家都说你是爷,你说说,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各国的老公是什么态度?”

    老庆支吾着说:“反正美国的老公肯定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给自己的律师手枪电话,详谈许久,收集太太不忠的一大堆证据,然后回家对老婆说:‘亲爱的,我们法庭上见!’法国的老公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到花店买九十九朵红玫瑰送给太太,另外再买伟哥一盒,准备重振雄风挽回太太的芳心。俄罗斯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喝下一瓶伏特加,拿着手枪,大步流星地来到情敌门前,高声叫嚷,要求决斗。日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下班后直奔小酒馆,一杯又一杯,不醉不归。从此迷恋酒馆,夜夜大醉而归。德国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打一开笔记本电脑,收集各种数据,以求证太太为什么会有外遇,他做为婚姻问题专家,发表论文,获得大奖,得到奖金若干。意大利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精神失常,把自己反锁进小黑屋。数天后,太太破门而入,发现屋内有幅数幅,均出自老公失态之手,均获价值连城。西班牙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出去跳了一场热舞,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郎,二人一见钟情,双双堕入爱河。老公随即回家与太太离婚。北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带着小板凳去火车站,准备排一天一夜的队为上司的小姨子的男朋友的二姑奶奶弄张火车票,以博得上司好感,争取空缺的副处级干部的职务,以此挽回太太的芳心。或者带着上司洗两次桑拿,以谋求上升的空缺之职,取悦太太。上海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为太太买来豆浆油条,然后洗兴高采烈浇花拖地板,并决定从此戒烟戒酒戒麻将,节省每一分钱给太太买衣服。广州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去原来的单位辞职,然后回家取出全部存款,准备下海做生意,掐的骄车别墅送给太太,以此挽回太太的心,维护男人的尊严。重庆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把太太从床上一把揪起来,劈头盖脸的给她两个耳光,损失了一些锅碗瓢盆。事后,夫妻和好如初。湖北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尾随太太出门,一路跟踪追击,终于在床上抓获情敌。湖南老公一夜未眠,每是察看太太手机信息,在太太枕下安个窃听器,拿到证据,向情敌索要钱款。西北老公还没等入睡,把太太赤条条投入江中,然后一刀杀了情敌,坦坦荡荡到官府自首。”

    雨亭说:“老庆,你回答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柳缇说:“我也有一句话,叫千万不要惹女人。当一个女人爱上你时,她会无视所有人的成见,不管别人的目光如何,就是对你非常好。对你体贴,为你着想。有时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呆滞,还是说她们单纯。但是如果你把这些当做天经地义就大错特错了,她们这种态度需要格外重视,让她们对你灰心或者绝望,那就注定了你的不幸,好会用所有的方式报复你。有的女人身上就像是绑了**,也许她不哭不闹,但她满脑子想和你同归于尽,想把你毁掉。可是这不可能怪她,因为她是爱你的。这庵上招惹谁都行,就是别惹女人,不管事情对错如何,但绝对不能让女人伤心。”

    老庆听了,有点毛发悚然,他颤悠悠地说:“嫂子,我一向认为女人最可爱,你这一说,我倒觉得女人是很可怕的东西。”

    柳缇说:“女人的感情就像一颗核子反应炉,可以造福你,也可以毁灭你,但在反应炉爆炸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快找个地方摆放核废料吧。”

    老庆搔搔脑袋说:“我怎么一下子觉得女人个个都是***呢!”

    柳缇说:“其实女人并不可怕,多少女人望穿秋水,一番拼杀后,最终想得到一款骄傲的好车,嫁人如搭车。有些女人害怕红颜易逝,便在无奈之中匆匆钻入一辆嘎吱的破夏利,草草嫁人,委屈自己,心猿意马地驶入一个人生驿站。有的女人中途下车,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奔驰骄车,慌不择路地抛弃糟糠之夫,不异以青春和红颜作车票,以丰乳肥臀作代价,一路驶往大洋彼岸。其实嫁人如搭车讲究缘分,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太在意车的昂贵或奢华,因她们知道这些豪华的骄车是人精,需要旗鼓相当的群众观点来配。其实,只要有群众观点真的爱你,哪管是奔驰还是面的,爱从不玩行头。也有的群众观点无怨无悔地坐在没有油烟的污垢的三轮车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佝偻着腰,汗流浃背地反她拉到一个安定的地方安家。现实社会中要找到一辆终生可以依赖的安稳的车,实是不易,倘若真的相中了辆,说不定里面已经有主了。你可以坐车,但是你敢嫁吗?如果相中的是一辆空车,这也是春梦一场。要想达到目的地,尚须努力,因为人庵间根本就不会有一路绿灯的车。

    雨亭点点头,说:“柳缇说的对,有绿灯就有红灯,不可能一路绿灯,也不可能一路红灯,这就是辩证法,有停就有走,有走就有停,老庆,你现在正是停的时候。”

    老庆着急地说:“可是我怎么总是遇红灯呢,绿灯什么时候亮,我也不能总是停在那里啊,真是不能总徘徊不前吧。嫂子,你不知道,离婚后,我有多么寂寞。逢年过节的,人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子孙绕膝,欢声绕梁,我却是独灯一盏,形影相吊。人生如此寂寞,有如杳无人迹的荒野,有如悄无声息的死水,有如崎岖不平的小径,我的归宿在哪里?”释伽牟尼离家出走,历尽人间苦难后,终了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耶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他入民间又回到天上的家去。穆罕默德带领一班族人在寂寞的风沙中穿行,行过茫茫大漠之后,倚着骆驼歇上一阵,听风声似乎不妙,看天色似乎不好,于是将账篷收起,骑着骆驼重新踏上悠远的归程。孔子率领弟子三千,雄纠纠气昂昂离开杏坛。周游列国讲学,或受夹道欢迎,或待之重礼,遇到不耻之徒围殴,有子路、子贡等护持,打道回府,返回鲁国田园小屋,自得其乐。老子骑牛悠悠过函谷关,广施道教,一时间道观星罗棋布,闪金亮银,书声朗朗,天下奇景尽收眼底,遇有不畅之事,骑牛悠悠遁入深山幽谷之中,信马悠悠野兴长,乔麦花开白雪香。而我老庆却要不断前行,一直在寻找我的归宿,我的家。一切的宗教几乎都在寻找心灵的家,有的找到了,有的还没有找到,找到了便能得大自在,没有找到的却苦苦寻求,直至耗尽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力气。

    柳缇悠悠地说:“我能理解老庆,因为老庆曾经有个家。他有过有家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已成追忆。其实,家是什么?家是蜗牛牛背上的壳。人生如蜗牛缓缓爬行,在爬累了时,在夜晚到来时,在雨雪狂作时,便不妨把身体缩进去,躲避艰险。待到风和日丽,旭日东升,再探头出来,继续爬行。家是旅馆,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早出晚归,或晚出早归,即便是夫妻,父子,母女,也难得见上一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于这忙忙碌碌的人来说,家成了旅馆。家是监狱,因为第三者插足,或男女一方的喜新厌旧,家成了剑拔驽张的战场。一旦暴发,遭受战火蹂躏的家,就会变成一座监狱,男女主人公,一个成了囚徒,一个成了狱卒。”

    雨亭说:“老庆,你不觉得沙龙就是家吗、1999年圣诞前夜,沙龙在华北大饭店联欢会,灯火辉煌,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这时,诗人飞天走了进来,我见他形容憔悴,疲惫不堪,于是问:‘飞天,你怎么了’他凄苦地一笑,说:‘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参加沙龙聚会了。我从医院来……’说完,他凄然泪下。我忙问:‘你怎么了?’他说:‘我患了肝癌,……’老庆,你知道我听到这消息后,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后来我叫一个司机把他送到医院,我永远也忘记不了他告别从人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说,这是人生的聚会,我走了,我也会回来吗?……”

    雨亭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

    老庆说:“他真的是把沙龙当成了家……”

    雨亭说:“后来他终于回来了,医生诊断有误,虚惊一场。黄秋水也是中途到会的,他面色苍白。我问:‘黄老,你怎么了?’他笑着说:‘发高烧。’我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挺烫。我埋怨他说:‘你烧成这样,怎么还来?’他憨憨地一笑:‘过年了,沙龙是我的家,我能不回家看看吗?’”

    老庆触景生情,轻轻地吟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柳缇嗔道:“老庆,你小声点,你那粗噪子把客人都吓跑了。”

    老庆伸了一下舌头,说:“嫂子,我老庆有魅力吧,回头率够高的!”

    柳缇嫣然一笑:“那是你自作我情!”

    老庆回到自家的楼下时已是夜里1点多了,楼道里一片漆黑。老庆喜欢黑暗,因为黑暗使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真实面目,黑暗里充溢着神秘的色彩,黑暗掩饰着真实的神情,黑暗使人无拘无束。因此他从来不开灯,当然更不喜欢那一有动静就亮的灯。

    老庆走到三楼,向右边自家的门口摸去,他晃悠了一下,绊了一跤,扑倒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老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物体温温的,软软的散发出一阵阵沁人的香气,夹杂着酒气。

    老庆伸手去摸,摸到一个软软的小丘,鼓鼓的,坚挺着;再往上摸,摸到细腻腻的一张脸,柔软滑腻,富有弹性。

    他呼地站起身,按亮了楼道的灯。

    地上躺着弄玉,衣衫不整,微闭着双眼,斜倚着门框,已是沉醉不醒。

    “弄玉,弄玉!”他大声叫着。

    弄玉翻了一个身,仍是未醒。

    老庆慌忙开了门,抱起弄玉,径直朝小屋奔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从未曾有的一种愉悦,他真的很喜欢弄玉,喜欢这个从湘西山区来的女孩,她的特质,她的个性,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神思飞驰。但是他又不敢动她分毫,因为她有她的禁地,有她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从内心喜欢她,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造次。大概这正是一种真正的爱怜,因此他才尊重她。对于久经情场的他实在是一种极大的压抑,特别是同居一家,彼此距离也就是七八米,但是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是弄玉在睡熟时忘记了关门,或是洗浴时虚掩着门,老庆也只能是垂手待立,或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而是屏声静气地耐心等候。有时老庆也像一个老练的猎手,特意在屋里设下种种陷井,小心翼翼地等待猎物上钩,但是偏偏不能如愿。如今弄玉不知什么缘故,喝得如此酩酊大醉,醉在老庆门前,这对于一般嗜色如命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逢,何况老庆和弄玉又是相好多年,无话不谈。可是老庆却毅然而然地选择了君子行为,小心翼翼地抱着弄玉,把她轻轻地放到小床上,轻轻脱去她的小皮鞋,再脱去她的花袜子,爱怜地把弄玉那双玲珑如玉的小脚摆正。

    老庆在弄玉前胸米黄郄的衣衫上发现一片秽迹,湿湿的,杂有细碎的食物。那是她酒醉后所为。他到卫生间拽下一个手巾,轻轻走到冷热饮水机前,拧开热水龙头,把毛巾弄湿,然后又来到弄玉面前。

    弄玉仍在熟睡,沉醉不省人事。那均匀的呼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老庆用湿毛巾轻轻地在弄玉的前胸衣衫擦拭着。蓦地他触到弄玉左胸的那个神秘的小山丘,像角电般地颤抖了一下,慌忙缩回了手。他望着弄玉的脸,弄玉睡觉时十分好看,脸色红扑扑地,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细细白皙的小高鼻梁,坚挺着。一口倔强的樱桃小嘴高高地翘着。两只宽硕肥厚的耳朵下垂成一朵小蘑菇云。忽然,老庆觉得她有观音像,**,文雅,安祥,宁静。

    老庆看了看手中的毛巾,脸色登时大变。

    原来这是老庆的一块脚巾。

    老庆像犯罪一般把脚巾投进浴池,慌忙拿了弄玉的毛巾,又来到饮水机前,用热水湿了毛巾,又来到弄玉面前。

    老庆用毛巾在弄玉前胸的衣衫上擦拭着,他有些慌乱,神思恍忽,毛巾弄掉了弄玉的一颗衣扣,半掩着露出弄玉小沙丘的“半壁江山”,原来弄玉平时不习惯戴胸罩。

    老庆更加慌乱,丢了毛巾,跑回自己的房间。

    老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关了灯,坐在床上吸烟,一根接一根,一时间烟雾腾腾,烟头狼藉。

    香烟抽掉半包,已是夜半时分,老庆还是心里不踏实,于是又来到弄玉房中,一眼看到那半个白象牙般的小山丘朦朦胧胧,似隐似现,一颗精美的红豆栽种在山巅,更是影影绰绰,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撩起衣衫,把那小山丘完全遮上,才匆匆离去。

    弄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来。

    老庆问她原因,起初她低头不说,后来才徐徐道来。

    原来是弄玉的青春偶像路过北京。

    弄玉在家乡上高二时,语言老师换了一个英俊的师范学院。毕业生。他叫宁凡。这位宁老师在男人中算是漂亮的一类人,弄玉并不喜欢美男子型的男人,她喜欢有个性的男人。宁凡的讲课极有特点,他讲主人公,总是从主人公的个性说起,譬如讲“我的同学”“我的父亲”、“我最熟悉的人”一类命题的作文,他讲必须抓住人物的个性,这样人物才能有血有肉,抓住个性就等于抓住了人的灵魂。他讲鲁迅的作品《孔乙己》时,娓娓道来,从孔乙己的内心世界剖析,入木三分。宁凡做第一个男人闯入弄玉的世界。宁凡也对这个气度不凡的乡村女孩产生了兴趣。有时宁凡邀弄玉到村外散步,弄玉欣然同往。日夜流淌的小河,翠绿的苇叶,金灿灿的蜜橘,光怪陆离的野鸭子,曾经与他们为伴。弄玉从小就不喜欢男人随便摸她,搂她。因而当宁凡情不自禁地想揽她入怀时,她总是像一尾小鱼一样挣脱出网。她总是说,只有当两颗心真正帖近时,才会一丝不挂。可是宁凡想,什么时候两颗心才算是真正帖近,哪年哪月哪日,才能一丝不挂。弄玉在河边生活惯了,乡里乡亲文化水平都不高,村里下来这么一位有才华的年轻人,自然让弄玉倾心,弄玉的上几辈人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粗人,因此接触到宁老师这样有文化的人,弄玉从心里喜欢。弄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原来她的父亲上山砍柴,跌折了腰,卧床不起,母亲去世早,她是父亲的独生女儿,所以只能依靠她照顾年迈的父亲。弄玉的父母早年不育,到四十多岁时喜得弄玉,老俩口自然视她为珍宝,父亲平时靠栽橘卖橘为生,母亲帮助父亲忙些活计。母亲生得有几分姿色,虽生于清寒人家,肤白如玉,丰腴俊俏,是村里少有的秀色女子。弄玉生到10岁时,母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全身慢慢腐烂,不久离开了人世。村里的人都为这个心地善良美丽动人的女人匆匆离世感到惋惜,同时也看到弄玉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渐渐成长为一个风姿绰约婷婷玉立的少女。

    宁凡听说弄玉的父亲有伤,急忙到家里探望,并留下200元,这使弄玉十分感动。

    父亲伤好后,弄玉又能上学了,从此她与宁凡在课余更是形影不离。

    一天傍晚,订凡带弄玉来到山后的一条小河边,晚霞染红了天际,像淌着鲜血。河面上一片银鳞闪亮,河滩上怪石嵯峨,或卧或立,奇态百生。

    宁凡说:“你看这河之石,多么优美,多么壮观!”

    弄玉拾起石头,向河面上打水漂,白色的投石溅起一片片波纹。

    宁凡说:“大自然真是神斧天工,这河石有的像女人之脸,有的像女人之乳,也有的像女人之臀……”

    弄玉说:“你的想像真够丰富的,什么女人之臀,是海肫吗?”

    宁凡笑了,摇摇头,说:“不,是妇人的屁股。”

    弄玉脸红了,说:“这种比方多不雅,俗!”

    宁凡说:“我就是俗人嘛。人类社会如果不俗,怎么能繁衍下去?毛**当年闹革命,就是领导俗人造反,打出一片新的天地。毛**最早就是领导湖南的俗人秋收起义,当时有地主称之为痞子运动。”

    弄玉笑道:“你呀,总是有理,肚子里一套一套的,花花肠子太多。”

    宁凡就势一把搂定弄玉说:“我真的喜欢你!”

    弄玉脸涨得通红,胸口像小鹿乱跳。

    宁凡在她通红的脸上留下急吻。

    弄玉把脸扭到一边,宁凡不能自持,手迅速下滑,在她圆滚滚的臀上停住了,他不敢再下滑了……弄玉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她感到一种躁动,两股间湿腻腻的。她既希翼着宁凡的手下滑,又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火红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它开始收回一缕缕红的余晖,河面上漾起一股股凉爽的风。

    弄玉小声说:“河那边来人了。”

    宁凡一听,松脱了手。

    弄玉一溜烟跑开了。

    对岸悄无一人。

    宁凡沮丧地说:“我毕竟比你大几岁。”

    宁凡开始脱衣服。

    弄玉惊得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干什么?”

    “我太热了,我要游泳。”

    宁凡迅疾脱下裤子、衬衫、背心、皮鞋……笑着说:“我要裸游。”

    弄玉惊得后退几步,说:“你敢,我可要报警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知道不知道,洗澡避女人!”

    宁凡脱得只剩下一个裤头,一个猛子扎入河底。

    弄玉看到他秀美的身材,白皙的疙瘩肉,惊叹不已。

    宁凡有一袋烟的功夫也没有露面。

    弄玉有些着急了,她大声叫道:“宁老师,宁老师!宁凡,宁凡!”

    宁凡仍然没有动静。

    弄玉急得冒了一身冷汗,正什尿急,裤子湿了一片。

    弄玉自小在河里游泳,水性极佳,她一头扎进河里,在水里扑滕着,寻觅着宁凡。

    河面上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茫茫一片,弄玉有点懵了,她深深地憋了一口气,扎进更深的河底。忽然,她被一人抱住了,朦胧中他感觉是宁凡。

    两个人游上水面,宁凡笑道:“你真爱我。”弄玉这下真急了,用拳头捶他道:“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宁凡道:“我潜游功夫不错吧,我是在考验你。”

    弄玉挣脱了他,生气地游到岸边,上了岸,一屁股坐到河滩上。

    宁凡也游上岸,看到弄玉伤心地哭着,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地望着弄玉,不知说什么好。

    弄玉觉得心里冷,凉风袭来,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她冰冷的身体,河面上的湿气一股股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宁凡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弄玉摔掉衣服,仍是嘤嘤地哭泣。

    弄玉终于病了。

    她一连几天没来上课。

    她一直高烧不退,邻村的老中医赶来为她刮痧,她的后背现出6个通红的血痕。

    老中医颤巍巍说:“她中了寒气,心火太盛,病得不轻。”

    宁凡听说很懊悔,他几次上门,弄玉都不肯见他。

    弄玉的老父亲劝他说:“宁老师,你还是走吧,这丫头脾气倔得很,犯起性子,几头牛也拉不动。”

    宁凡凄然地望着弄玉房间的窗户,窗内布帘拉得严严实实,上面绣着一朵大牡丹花,通红耀眼。

    宁凡知道那是弄玉绣的。

    宁凡再一次来到弄玉的房前,他也见不到那朵大红牡丹花,也看不到那闪着油灯的光亮了。弄玉走了,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去了北京。

    弄玉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女人,她一生不想见宁凡。

    这是一个深沉的秋天。

    北京显得冷峻,其实北京本身城府就很深,六朝之都,风雨飘摇,大辽在这里建都,但是历代皇陵不知葬于何方,茫茫大漠,千古之谜。大金在这定都,金兵的金戈铁马过拒马河,房山金陵透出缕缕杀气。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火烧莫斯科,鞭指西欧,踏破中东;成吉思汗的儿子忽必烈率领铁骑进入北京;忽必烈的谋士耶律楚材祠堂至今偏居颐和园一隅。明成祖朱棣进驻北京,长陵至今皇气森严;崇祯皇帝一根腰带悬于景山一株古松,天安门前至今有李自成进军北京的箭痕。清兵入关,满清王朝更是神秘莫测,一口珍妃井,深不可测。开天辟地,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多次光顾;冯玉祥率兵逼宫,末代皇帝凄然泪下……北京饱含着沧桑,风雨交加,年复一年。日出日落,喜极生悲,悲极生喜,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这天上午,雨亭正在出版社编辑一部散文书稿,忽然接到黄秋水的电话,黄秋水在电话中声音发颤,激动不已。

    雨亭还是头一回见黄老如此激动,因为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雨亭,大喜了,来茶屋吧,马上来,一个惊喜!”

    “黄老,什么喜能告诉我吗?”

    “来了就知道了,人生一个惊喜……”

    雨亭赶快收拾了书籍,跟编辑室主任请了假,出门打了一个出租车,朝什刹海金蔷薇茶屋飞驰而来。

    金色的霞光一缕缕洒在什刹海的湖波上,泛起一道道钍鳞般的光亮,映得人睁不开眼睛。残花败柳,早已随风飘去。旧时的店铺,小桥,影影绰绰,胡同里曲曲折折,一辆辆三轮车载着黄发碧眼的洋人穿梭其中。

    雨亭地看到金蔷薇茶屋,心里一阵激动。他实在不知道黄秋水所指的大喜是什么,但是他从黄秋水激动的声调里感觉出一种吉祥的味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雨亭的心不由砰砰地跳跃着,手心竟沁出了汗,他的脸红扑扑的。

    出租车在茶屋前停住了,雨亭付了车钱,来不及拿车票,飞也似进了茶屋。

    茶屋是一个窗前倚着一个清秀文雅的女人。她梳着黑黑的整齐的短发,两只明亮的清澈的大眼睛,深情脉脉地望着远方,充满了期待。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泪光。

    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窈窕轻盈的身材从匀称的风衣里透露出来,显得衿持,风度翩翩。

    “雪庵!”雨亭激动地叫着,他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是她,是雪庵!

    当年在那遥远的梦幻一般的小山村,她不是随着浩浩大波须波逐流了吗?那铺天盖地的洪水,泱泱大波,汪汪洋洋,惊天动地。

    他清楚地刻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雨亭紧紧地拥住雪庵,在门板上漂了一夜,第二天天明时,靠近了一个高坡,好在两个人的水性都不错,呛了几口水,身上划了几处伤。

    太阳升起来了,像一个大火球。风息了,雨停了,闪电消逝了。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裸露的山峰,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偶尔还有几具尸首。

    这是山峰上凸出的一个高坡,长约十几米,宽约七八米,生着一些灌木丛。

    雨亭扶雪庵上了高坡,他看看雪庵,又看看自己,己是狼狈不堪。原来雪庵仅穿着一条内裤和一个大红肚兜,自己穿着一条短裤。

    雨亭把门板拖上高坡。两个人坐在门板上喘息着。

    太阳的玫瑰色与这破败的大波景像很不协调。万道霞光闪烁着,透露出万千生机。可是茫茫的大波上,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破碎不堪的离弃物,房屋屋顶的烟囱,精赤条条泛白的尸体,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远远地,雨亭望见了那棵古槐,还有那个不肯沉没的古钟。

    这个高坡正是一座孤岛,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发现生命。

    雨亭感到,以前文学中所做的一种描写,诗歌中的一种境界,如今降临。

    他将面对严峻的人生。

    雪庵受了洪水的袭击,她身体单薄,再加上衣衫单薄,身体发抖,中午发了高烧。

    雨亭见了,有些手足无措。他让雪庵躺在那块门板上,为她按摩,企图给她更多的温暖。但是雪庵依然抖得厉害,脸像纸一样白。她不断地喊冷。

    雨亭望望这高坡,实在没有什么遮身的东西。他把灌木丛的绿叶一簇簇拔了下来,盖在雪庵身上。雪庵就像原始人,又像一个灌木植物人。

    但是雪庵还是喊冷,浑身哆嗦得更厉害。

    雨亭有点慌了,他望望四周,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远处青山如黛。天空,烈日当头,湛蓝湛蓝,没有一丝白云,雪庵有点恍惚,不停地喊冷。

    雨亭索性俯下身,紧紧地拥住了她,用整个身体紧紧地贴住她纠弱的身体。

    他吻着她,额头、脸颊、眉梢、眼睛、鼻翼、嘴唇……雪庵的身体滚烫,脸色排红,目光有些朦胧。

    雨亭真想把身体的全部热量给她。

    雪庵还是喊冷,雨亭忽然有了主意。

    尿是热的。

    雨亭让雪庵闭上双目,然后解下裤头,将尿一柱柱浇到她的身体上。

    雪庵稍稍感到好一些。雨亭于是又趴在她的身上。

    雪庵露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地说:“雨亭,我会死吗?……雨亭用手掩住她的嘴,别说胡话。”

    雪庵说:“人的生命和死亡,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人力是无法改变的。宇宙间的万千事物,都是要灭亡的。无论多大的东西,该毁灭的时候,总会毁灭的,主子说,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然。王夫之说,理想的人生应该是存顺而没亦宁。人之生时,应当尽心尽力,穷尽为人之道,追求身心平泰;人之死时,才能自然安急……雨亭说:雪庵,换个题目吧。”

    雪庵的脸庞忽然泛起红潮,她缓缓地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雨亭叹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于呼来不上般,自称臣是酒中仙。”

    雪庵问:“雨亭,你记得古希腊哲学家的墓志铭吗?”

    雨亭回答:“死不用怕,神不用怕,能够忍受痛苦,就能够得到幸福。”

    “雨亭,你相信有灵魂吗?”

    雨亭点点头。

    “罗素认为,有身体在便有灵魂在,没有了身体也就没有了灵魂。”

    “人的精神是不朽的。”

    雪庵深情地望着雨亭,说:“雨亭,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欺编你,我对你的情感不是恋爱,是友谊,深厚的友谊……”

    雨亭听了,心头一颤,浑身冷了下来,我一直试图找到那种感觉,但是失败了。实际上,真正的友谊比真正的爱情更为难求;与爱情的急风暴雨相比,它是一种生长得多么缓慢的植物!最刻骨铭心的友谊不但带来欢愉,而且带来痛苦,以至于人的心灵难以承受……雨亭的热泪簌簌而下。

    “我己感到很快将离开人世,我去之后,你要把我放回大波之中,我要回归大自然……”

    雨亭听了,呆若木鸡,心如冷窑。

    雪庵咳嗽几声,又说道:“你若愿意跟我**,就做罢……”

    雨亭没有说话,缓慢地离开了雪庵的身体,雪庵露出惨淡的笑容:“雨亭,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你吻一下我……”

    雨亭俯下身,默默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雪庵笑了紧接着闭上了双目,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过了两个多小时,雨亭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雪庵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体冰凉,两个雪白的脚丫显得凄冷,大红肚兜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雨亭找来不少灌木的绿叶,掩埋了雪庵,然后**地把载有雪庵尸身的门板推进浩瀚的大波之中……雨亭立在高坡之上,望着雪庵在大波之中颠沛、飘流,一直沉入太阳落下的地方。

    雨亭又想起当初在海南天涯海角一雪庵初遇的情景:

    将近中午,雨亭一个人在金光闪闪的白沙滩岸上走着。这里静寂无人,但听滩退潮的海浪发出永不休止的进退的节奏声雪白浪花翻卷着,呼呼啸着,呐喊着,欢呼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汇聚成蓝幽幽的山峰,扑天而来,势如破竹,千军万马奔腾之势,然后又轰然倒塌很旗息鼓,全线撤退,汇入浩瀚的大海。

    蓦地,雨亭眼前倏忽一亮,不知何时,在细腻柔软的白沙滩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她盘腿而坐,身着雪白的紧身短裙,乌黑的头发随风飘荡,两只雪白松软的赤脚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书,凝神贯注,用心阅读,旁若无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视,双目明亮,风度绝伦,似北国少女。

    海浪涌上沙滩,海水浸湿了她的双脚,双腿和裙摆,但她全然投有理会,仍然聚精会神。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天涯海角”坐读?

    雨亭慢慢走近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书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写画家凡高的书。

    海潮又涌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她半个身子,淹及她身后墨绿色的挎包,露出照相机,她这才拽过挎包,朝后挪了娜身体。

    她发现了雨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你是诗人。”她嫣然一笑,她的嫣然胜过任何女子。

    “你怎么知道?”雨亭问道。

    “我会看面相。”她的两颈微微有点红润“你可能来自北方。”雨亭试探地问。

    她轻盈地点点头,问道:“你也会看面相?”

    雨亭摇摇头,“凭我的感觉。我还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环顾自己,“你怎么知道,难道也凭的是感觉?”

    雨亭笑道:凭气质,北人有北人的气质,南人有南人的气质,你出身于北京的书香门弟,带有家族的气质,京都的气质。

    “是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一个人来的?”雨亭问。

    “当然,我自小喜欢独闯江湖,浪迹天涯海角。你呢?”

    “和几个朋友,小股部队。”雨亭看着她清纯的样子,感到赏心悦目。

    “你一个人不怕劫匪吗?海南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异功能,刀枪不入。”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坐在她的对面,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宛如一潭清激、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时,似一道强烈的闪电通过两眼之间,摄入你的灵魂。

    她是一个硕长而俊美的少女,脸庞椭圆,白哲而日莹得如同透明的宝玉;眉毛很黑,浓秀地渗入了鬓角,她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动。她纤细的腰身,丰盈的体态,隆起的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和美妙,两颗杏仁眼,圆溜油的,似天鹅绒般柔和,闪烁着光辉,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笼罩着光圈。

    雨亭有生之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放眼望去,世界上美女如云,令人目不暇接,令人心连荡漾。美女给这个时代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美女使男人每每置身于赏心悦目的眩晕之中,是美女使人们感受到了造特主无以伦比的精巧神功,是美女体现了生命中真善美天衣无缝地走向统一的可能性。美女让萎弱的男性自惭形秽,美女有意无意之间对男人回眸一笑,也许会改革这个男人的一生。

    大街上美女如云,但有许多原本美丽的女子己经不可避免地被世俗站污了,她们血红的嘴唇和丰满的胸脯,就像柜台上特价而沽的劣质工艺品,竟无美感可言。

    而眼前这个白沙滩中的美人,却是冰清玉洁,风度不凡。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西游记》里,唐僧西去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妖精变成千娇百媚的美女来诱惑他,他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圣人。你是圣人吗?”

    雨亭摇摇头,说道:“我像一场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烟熠泛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么美妙的名字,富人佛教色彩。”雨亭徽动地说。

    “我本来就骂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烧香拜佛……”

    “你的职业?”

    “你猜……,雪庵翘起她那艳丽的小嘴,寺庙的神职人员?”

    她略咯地笑起来,“我是个电影演员。”

    “演过什么电影?”

    自己猜去吧。她顽皮地扫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们埋葬了。”

    “别忘了,历史是一面镜子。”

    “把你的左手伸给我。”雪庵说,怎么,你还会看手相?一雨亭把左手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软,充满了诗情画意。

    “你情感非常丰富。”她严肃地说。

    “是啊,就因为有这种天赋,我才成为诗人。”

    “你对每一个所喜欢的女人都会持有一种真诚的态度。”

    “是啊,要不然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追到飞机场去。”

    “你有《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欢黛玉、宝钗、可卿、晴雯、湘云、宝琴……,你是不是宝琴呀?她是雪中红梅,你是沙中白雪,雪中白庵。雪庵又露出两口浅浅的笑涡,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一个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见我丈夫,我感觉他就是我丈夫,他当然对我一往情深,于是我对他说:你去开结婚证明吧。”也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热恋,于是就结合了,我感到很温馨。她幸福地微笑着。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对于雪庵这个邂逅的美丽少女,她有没有丈夫其实对他不应该有反应。她是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吗?

    “在宁静中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不觉得平淡无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欢过平淡无奇的生活,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若有所思“你的丈夫是什么职业?他对你似乎很宽容。”

    “这是一个秘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秘密,暴露无遗就索然无味了。我丈夫说,他是广裘的大地,我是扎根于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讲义气。”谈到她的丈夫,她充满了自信。

    “你孤单吗?”

    她点点头,“高处不胜寒,在人生的制高点上有如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当然孤单。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棵树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片树叶的重量。这里长出比太阳更高的东西,蔚蓝的天空衬托在一片树叶上:走进林中,就找到深刻的宁静;背靠一棵树就是背靠,最后的时辰;更深地进入一片叶子,生命便悄然地透露自身——”

    雨亭凝望着大海,思索雪庵吟诵的这首诗的份量。许久,他轻轻吟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簇浪花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滴海水的重量;潮起更有潮落,一滴海水汇入一族浪花,融入大海,更深地走进大洋的心脏;地球在这三分之二的大洋中永生。”

    雪庵又咯咯地笑了,“你真是个诗人,来得真快,才思如海水涌,但可惜是模仿人家的。”

    雨亭道:“《围城》的作者钱锺书先生曾把婚恋比做‘围城’,是城外的幸福,还是城里的美满?城里的人与城外的人似乎也不知道。守卫城堡的卫士还是在一个早晨看到‘奴来去也’的现实。有人说,在中国,有一部分爱情没有掌握在夫妻手中,而掌握在情要手中。”

    “我以为,情人退出舞台首先不在情人自己,而在于婚姻质量的提高。”

    “马克思说文明的人类生活有三种: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性生活这三种缺一不可。谁也不会否认,在当今人类身上**体现为一种深厚的情感。有人认为,高尚的情人是柏拉图式的,排斥**。柏拉图式的爱自命为纯洁的,它追求温情脉脉的情感,远离肉体,性器官以及和育过程的污染。其实柏拉图式的情人所谓纯洁的爱是虚伪的,它虚构了一个男女的爱。”

    “肉体活动的价值取决于能束体验到一种崭新的精神境界,只有这样,性才真正培养、发展人类的爱心。”

    “约琴夫·布雷多克在《婚床》一书中说,一夫一妻制婚姻的缺陷之一是使**的注激情从何而来?情人眼中有情人;这似乎也预示了情人时代的不可逆转。”

    雪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说:“情人现象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问题,不是用简单的道德说都可以解释的,现在有些人很羡慕萨特与西蒙·波娃模式,但无论如何,男女双方应是两颗独立的星球。”

    雨亭的右脚有点麻木,他移动了一下右腿。

    雪庵把两只雪白的脚丫从沙里伸出来,又伸入另一处沙地。

    “我喜欢赤脚在沙滩或黑土地上走动,每当这时屯我便产生与大地融通的感觉,好像自己己经深深扎根于大地之中,就像气功所言,与地气接通,如今有的人不愿住楼房而愿住四合院或平房,就是不愿脱离地气。雪庵又说:我接着刚才的话说,萨特与西蒙,波娃做为夫妻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彼此又深深相爱,白头偕老,这是一种模式。日本的情人旅馆已有近30年的历史了,现在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相爱的男女可以在这里倾诉甜蜜的爱情,日本的独身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有自己的知心男女,也常来这里泛舟。”

    “中国的独身女人,特别是独身知识女性也越来越多,北京就有独身女性俱乐部,她们经常举办的沙龙活动,行动比较诡秘。”

    但我还是以为,真正幸福的婚姻,应视双方为整个世界。有些人连感情都不珍惜,见一个爱一个,或象自己的衣服,买一件,扔一件,这样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把女人做为泄欲的工具,那么他会越来越空虚。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把男人做为利用的对象,那么她会越来越堕落。这两类人最终只能是悲剧。雨亭听了这番议论,对雪庵愈加敬重。

    雪庵又说道:“情人现象产生的原因无非有几类,一是不愿虚伪地去维护无爱的婚姻,二是女性对金钱与权势的误区,三是重新尝试浪漫的爱情,四是**本身失去了基础,五是羡慕浮世荣华,六是婚姻之外的情感补充,而不破坏家庭,七是由崇拜而做情人。我这里所言的情人范畴宽泛了一些,有的只能属于姘夫或姘妇,一些人不想把性体验仅仅限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愿望,在现代社会悄悄时髦了起来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不合理,这似乎成了一个永恒的矛盾。”

    雨亭点点头,“我国的婚姻基础有三类,一是高层次的婚姻基础,即纯感情的婚姻,这类婚姻基础在我国目前的婚姻关系中所占比重很小,但是它是未来婚姻的发展模式。另一类是亚层次婚姻基础,即把感情当婚姻之条件之一,还包括了家庭的,物质的,外在的因素;再一类是低层次的婚姻基础,这种婚姻男女之间很少有感**彩,只是充当生殖、延续生命的手段。”

    情人有三种境界:第一是境界是独身主义,泛爱与专爱相结合;第二个境界是爱妻或爱夫模范,但到外面与情人幽会:第三个境界是两人都爱在心里;到老了,白发苍苍、夕阳西下时,同坐在秋叶满满的长椅上,一个流下一行老泪说:

    ‘我爱你,’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情人境界?

    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越是文化层次高的人,婚姻越不稳定,越容易陷入情人的怪圈。即使他们常常以理智、修养、情感交叉调理着情人这团乱麻,并把婚姻烫熨得平整,但仍在扮演着一个悲剧角色。在我们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情人仍然是初级阶段。日本学者会道友信说:‘古典的爱己被剥去了外壳,现代的爱还没有露出胚芽,这困惑和苦恼自然令人迷茫,令人叹息。’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正因为有着迷茫,才让你去寻觅。剪不断,理还乱。下一世纪,人们还将看到更为茂盛的情人的芳草妻萎。

    “你知道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浪漫故事吗?每年3月3日,一支红玫瑰会准时地送到一位己是暮年的女士家中,她叫卡特琳·兰芝艾,是密特朗一生无法忘怀的初恋情人。从1938年到1941年,那位女士共收到密特朗的2400封情书在这不到4年的时间里,密特朗还有18个月是在法国纳粹战俘集中营度过的,密特朗平均每天给心上人写6.7封信。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爱情·一”雨亭也听说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情爱故事。

    “我崇尚一种伟大的情感,密特朗总统的这种恋情就是一种伟大的情感。”

    雪庵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像一尊玉雕,魔立在海边,雨亭觉得她很像天涯海角的自由女神。

    雪庵道:咱们的谈话太严肃了,有点沉重,说个幽默故事吧,一人说一个,我先说。丈夫经常跟他的朋友开玩笑说:‘别人都怕妻子,我偏不怕,在家里就是头。’这句话被他妻知道了,她便大声问丈夫:‘什么?你是,那我是什么?’

    丈夫灵机一动,答道:‘我是头,你是脖子,脖子动了,头才能动。’一句话既为自己解了围,又说得妻子眉开眼笑。

    雨亭也讲了一个幽默故事:“妻子对丈夫说‘生活中女人需要男人,男人也需要女人。’丈夫问:‘男人为什么需要女人呢?’妻子笑着说:‘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谁来给你们缝裤子呢?’丈夫回答:‘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那么我们谁还需要穿裤子呢?’,雪庵问:你喜欢劳伦斯吗?”

    “喜欢,他的几部小说我都读过。”

    “在**问题上,劳伦斯接近于弗洛伊德的观点,即文化的终极原因就是置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上。他把**视作存在的最高形式,黑暗力是最重要的内涵。当我们开始与一个异性遭遇在存在中时,灵魂中点亮着那盏意识的灯似乎被碰例了,它挣扎着,随后便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与黑暗的拥抱中,男人和女人便进入到了深不可测的生命之中。黑暗本身就是完满的存在,及造成完满存在的一切条件,那么就无须视觉、无须语言的交流,外部世界被废弃之后剩下的是自身神秘莫测的身体。在劳伦斯看来,视觉是与光亮联系在一起的,而人的视觉又总是意识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立体的意识人辨着自觉以外的东西,以致引起主客体的分离而不是统一。《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与梅勒斯第四次性体验之所以失败,在于康妮的局外观看、光天化日醒的意识贯穿着整个过程,这就排斥了她向黑暗的沉入。肉体的探寻不依赖于意识,只有处于活生生的沉默之中,才能在它的引导下是入更黑暗的广大的存在。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种纯理论问题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雪庵说着,俯下身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拿起了挎包。

    “你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雨亭不愿这么快地与她分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再见,时代的诗人!”雪庵挎起挎包,快活地一蹦一跳地离去了。白沙滩上留下她款款的深深的足迹。

    她走远了,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白点渐渐地消失了,消失在地平线上。

    雨亭疑疑惑惑,恍恍惚惚;茫茫然然,朦朦胧胧。

    这是幻觉吗?

    真是奇特。

    风完全静止了,波浪也平静下去了;无际的沉寂孩罩了整个空间,在大自然的交合中,一切都静默了;大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出它的脚腹,燃烧着,扑下身去,海面上激起一阵颤栗,一片抽搐……天涯何处无芳草。

    雨亭想起去年春天他和雪庵去她的故乡寻根。

    春天悄悄地来到人间,绿瑟瑟的树林在飘动,沟渠里,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从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田野里灌溉的潺潺的流水声,就像是一曲发出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开它的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盎盎地鸣叫,啄木鸟在笃笃笃地敲,弯腿的小山羊在曲曲地嚼,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排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的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吃喝声,都给这清新单调的乡村田野增加了兴致。

    雨亭坐在雪庵驾驶的桑塔纳轿车里,一阵阵涌起莫明其妙的激动。

    人生真是奇妙,前几天还围坐在平安充溢着战地气息的客厅里高谈阔论,如今却坐在雪庵的车里沉浸在齐鲁大地的翠色里。

    雪庵开车很认真,说话时,两只眼睛还紧紧盯着前方。两个人从北京一路南下济南,又往东开向平原,饱览了乡村的秀色。

    雪庵从内心里喜欢大自然,向往真实的东西。如今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今天天蒙蒙亮,雪庵和雨亭就从济南出发了,雾气一团团翻卷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雪庵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雨亭十分紧张,仔细搜寻着前方。

    骄车驶过一片村庄,雪庵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雨亭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雾云重重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狼藉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个个心情沉重地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雪庵凄楚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尸体。

    这是一只洁白的野鸽子,头顶有一小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野鸽子,头顶有一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肚皮上溢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落到雪庵深蓝色的披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离开了这个世界。”雪庵悲哀地说。

    雨亭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戚楚,一只野鸽,它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雨亭劝慰道,扶起了雪庵。

    雪庵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小鸽子,来到路旁,捡走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她又找来一从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雪庵说完,把小鸽子平稳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雪庵,你看。”雨亭指着她的身后。

    雪庵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喇侧地转到这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的样子。

    雪庵见了,更加感动,可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雪庵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一片浅浅的爪痕。

    “奇了,真是奇了。”雪庵暗暗叫道,走到轿车旁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土丘,然后依恋不舍地上了轿车雨亭也上了轿车。

    雪庵踩了油门,轿车原地不动。

    她下了轿车,走到后面,只见车尾被撞,水箱漏了,水洒了一地。

    “雨亭,糟糕,车被撞了,走不成了。”雪庵沮丧地说。

    雨亭听了,慌忙走出轿车跑到后面一看,果然如此。

    雨亭想起来了,在他们为小鸽子入葬的时候,有一辆运煤的大卡车路过,可能就是被这个庞然大物撞的。

    “怎么办?这荒天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雪庵焦急地望着后面,茫茫大雾没有车的影子。

    “用手机打电话。”雨亭说。

    你真是聪明过度了,哪里有汽车修理部的电话,这水箱需要电焊。你这个书呆子,大社长,又有什么用?雪庵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路旁的一个土墩上。

    雨亭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会有个车来,把这辆车拖走。雨亭睁大了眼睛朝前后张望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通过雪庵感觉有点冷,从车里拿出一件夹克衫披上。

    雨亭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不喝这个,我喝纯净水。”雨亭又从车后背箱里摸出一瓶纯净水,后背箱里放满了面包、罐头、饮料、矿泉水,还有雨具、塑料布、卫生纸等。

    雪庵接过纯净水,拧开塑料盖,“咕嘟嘟”一仰而尽。

    雨亭喝着北冰洋汽水,他太爱喝北冰洋汽水了。记得小时候,正赶上三年粮食困难时期,有几次早餐是小高桩柿子,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北冰洋汽水。炎炎之夏,胡同里有吃喝卖西红柿的小贩,小雨亭用两瓶北冰洋汽水换了一小筐西红柿。他觉得那时的西红柿很便宜现在怎么这么贵,当然实话实说,烂西红柿占了一半。北冰洋汽水在一段时期内销声匿迹了,直到前些年又冒出来。他兴冲冲地买了一瓶,拧开瓶盖,一喝,味道不对,原来是假冒伪劣产品。在一段时期内,假的不少,有人戏称,就是敌敌畏也是假的。一个姑娘失恋了,买了一瓶敌敌畏,一狠心喝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天真地认为,天不灭我!于是不想死了。打假后,北冰洋汽水货真价实,那甜丝丝,凉嫂唆,香喷喷的味道又“复僻”了。

    临行前,雨亭买了一箱放进轿车后背箱里。

    “雨亭,有车来了。”雪庵叫道。

    雨亭也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他奋不顾身跑上去,只见一辆奥迪小轿车飞驰而来。

    “停下,停下!”雨亭叫道。

    奥迪轿车飞也似开过来,车内有人嘟囔着:“找棺材板钱呀!”

    雨亭听见了,跳起脚骂道:“你他妈才找棺材板钱呢!”

    雪庵听了,咯咯笑道:“现在都兴火化了,谁还埋棺材。”

    雨亭也笑道:“那你刚才还挖个坑……”

    雪庵听了,又不言语了雪庵站了起来,对雨亭说:“可能是人家见你是男的,不理睬我站到路中央拦一拦,试试。”

    雨亭闪到一边,雪庵来到马路中央,前后环顾。

    天下起霏霏细雨,小雨丝丝,渗入松软的泥土,渗入泛青的潮湿的庄稼地,渗入饮烟袅袅的农舍。

    这是地道的春雨,清新,滋润。

    小雨丝丝,飘落在雪庵的头上、肩上,滑落下来,飘酒开来,浸湿了她褐色的夹克衫,浸湿了她深蓝色的背带裤。

    雨亭从后背箱里找出一把花伞,悄然来到雪庵的身后,撑开了花伞,苍黄的底衬,一朵飘飘欲飞的大红蝴蝶雨亭闻到了花的芳香,好像是从雪庵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雨,白白的雾,诱发了她身体的芬芳,在风中飘散着,在雨中潇洒着。

    雨亭有些甜醉,有些朦胧,他朦胧着双眼,小心地撑着花伞,拼命地吸吮着……又一辆黄河牌大卡车飞驰而来。

    “师傅,我的车坏了,帮帮忙……”雪庵的声音像乡间的风铃声。

    卡车内的师傅瞟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雨亭,把烟屁一吐,开走了。

    雪庵回头发现了雨亭,叫道:“你怎么又来了?”

    雨亭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撑着花伞,慢慢地退身,退到轿车旁,隐到轿车后面。

    又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

    雨亭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农民驾驶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姑娘,雨天站着可别冻着,饿了吧?”老农民把一个贴饼子塞到雪庵的手里雪庵问:“老伯伯,前面有汽车修理部吗?”

    老农民回答:“有,有,大概有60多里路吧。”

    拖拉机开走了,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飘荡在空间。

    天黑了,像一面黑色的大网罩了下来,夕阳灿烂的景色消逝了,春黛色的山峰也消逝了,路面上变得安静了,只在蟋蟀在草从里不厌其烦地叫着。

    潮湿更重了,雪庵躲进了轿车,打开了轿车内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晕泻在她无奈的脸上雨亭从车后背箱内取出面包、牛肉罐头和香蕉和雪庵一块吃。

    雪庵勉强吃了一瓣香蕉。

    雨亭打开牛肉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熟牛肉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己多年不吃肉,平时就吃一些新鲜青菜。”

    雨亭说;“那我到附近庄稼地里拔一点青菜给你吃。”

    雨亭说着,打开车门,滑下车,摸进附近的庄稼地。

    月亮在青色的氛围中悄悄地升起来了,晚间的雾,轻轻地流动,升到树梢,像纱一样,似云、似烟、似一股淡淡的气流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一切像用银子铺的,在有秋水的地洼上,又映出了闪动的月亮的影子。

    雨亭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珍珠式的露珠,从白杨的肥大而嫩绿的叶子上,从爬在老槐树上重重下垂的淡紫色的藤蔓毯上,悄悄地降落下来。

    雨亭终于摸到了一片萝卜地,挖出一颗水灵灵的大萝卜。然后捧在怀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轿车。

    雪庵见到这么一个圆呼呼的大水萝卜,喜出望外。

    “肯定是心里美。”雨亭说着,用水果刀削开了萝卜。

    果然是一个心里美大萝卜,淡紫色的萝卜自,夹杂着浅白的条纹。雨亭削开一瓣萝卜,递给雪庵。

    雪庵滋滋有味地嚼着,声音细微,嚼得很小心,好像在品味一件美丽的小巧的瓷器。

    雨亭心里也很快活,在这温馨的春夜,与雪庵同栖于乡间马路的轿车内真是别有味道。

    雪庵吃完萝卜,用手帕拭了拭嘴,微笑着对雨亭说:“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偷看。”

    雨亭笑着说:“我是解剖人生的,什么东西投见过。”

    雪庵从手包里夹出一张湿巾,然后打开车门,滑下轿车,来到右侧的土沟里,悄无声息地蹲下来~一雨亭听到一阵浙渐沥沥的水声,他的心有点颤抖,心跳加快,一股热血涌了上来雪庵站了起来,雨亭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一闪即逝……雪庵钻进了轿车,心情开朗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雨亭说:“想当年在工厂时搞野营拉拣,队伍开到四海县山沟里,团长一声令下,男左女右,黑漆漆的夜里,响起一片雨声,还夹着一阵阵雷声。”

    雪庵眉毛一扬,说道:“我看你写的《西遁风云录》的小说中,慈禧西逃到河北一片庄稼地,要方便了,贵妃和宫女们围成一圈,慈禧围在中央手纸是一片玉米叶子……人就是这样,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我觉得,让人体的自然之泉,倾泻到广交的土地里,滋润了大地,又养育了五谷杂粮;五谷杂粮又养育了无数的人,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低级向高级,不断递进,多么有趣里就像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任其自然……”

    雪庵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轿车内的音乐。

    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乐曲忽而激越,忽而沉缓,在这寂静的原野上回荡着。

    雨亭嚼着萝卜,忘情地欣赏着这乐曲:他的生命仿佛融进了这乐曲中,仿佛来到了奥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挥动着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蓝湛蓝;云,自由自在。

    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望乡的牧笛声……雨亭竟把萝卜皮和萝卡根都吞进腹中。

    雪庵扑味一声笑了,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雨亭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雪庵说;如果女人是一只船,她希望男人是一个纤夫,拉得慢和快其次。

    她看重的是男人为自己流汗卖力气的样子。另外,她更希望有尽可能多的船,看到她的男人为了她而身体竭力前躬的神情和造型。

    雨亭笑道:“就像《纤夫的爱》中的于文华和那个小伙子。如果男人只是一只船,总是把事业这张帆高高挂起,而使这只船快速前进的,常常是隐身于船后的螺旋桨一一女人。”

    雪庵道:“我看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希望是什么?是可怕的妓女,无论谁,她都一样拥抱。等到你牺牲了无价之宝,她就将你丢掉!”

    雨亭关掉了轿车车厢里的灯,他悠悠地说:希望是一种要付出代价的奢侈品,只要用智慧和劳动才能将希望变成现实。只要存在着希望,生活就有动力。

    生活上处境困厄的时候,事业上遭受挫折的时候,被敌人围攻和被朋友出卖和抛弃的时候,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能找到出路,走出困境。我认为,男人生命的最强烈的光芒,不是来源于他大获成功的时候,而是来自于他濒临绝境仍然凛然坚持的那一瞬间,来自于他从失败中踉跄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雪庵幽幽地说:“这段话还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种浓烈的烟草的味道。”

    雨亭说:“雪庵,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优郁的气质。我觉得你有着充裕的物质生活,丈夫又不怎么管你,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有什么忧愁呢?”

    雪庵想说出丈夫不管自己正是她的忧愁所在。丈夫为拍电影和电视剧浪迹天涯,接触外界的机会很多,难免生出许多情缘。不知有多少美丽动人的女孩环伺于他,又有多少绮丽佳人做着电影梦丈夫不管她,可能正是心有内疚的表现,也可能是另有心上人的缘故,总之,丈夫越是对她宽容,她越是觉得孤独。

    雨亭说:“忧愁,说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的本性的自然流露。没有得到的,担心得不到。己经得到的,又怕再失去,于是就贯穿了人生。正如《诗经》上所云:‘心之优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一个人如果不能从愁的蛛丝缘继中解脱,不但难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乐与其为泼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雪庵说:这些道理都懂,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

    雪庵侧着身子,仔细地谛听着。

    雨亭以为来了生人,警觉地望着四方。

    雪庵说:“我听到了水的声音,雨亭,你听,但愿不是幻觉。”

    雨亭努力使自己静下来,他也仔细地谛听着。

    果然是水的声音,流水涂涂。

    雪庵惊喜地说:“可能是一条河,一条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雨亭说:“奇怪,白天怎么没有看到?”

    两个人壕手蹄脚下了车,朝水响的地方摸去。

    雪庵走得挺快,很快把雨亭甩在后面。

    走了没有三四里地,走上一个高坡,雪庵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条大河!”

    雨亭紧跑几步,也奔上高坡,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银光鳞鳞的大河,缓缓地流着,对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树的倒影。旁边有一座石桥。

    雪庵欢快地跳下河堤,雨亭也随她下了河堤。

    雪庵由衷地说:“这河水多清凉,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秽气。雨亭道:这河水看样子挺深,下去有危险。再说水太凉。”

    雪庵咯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军,曾经横渡昆明湖。雨亭,你背过脸去,不许偷看。”

    雨亭顺从地将身子背转,忘着石桥。这石桥果然也有历史,饱经车辆驴马的践踏,灰索索的一片。

    “雨亭,好了。”雪庵已扑通目进水中,浪花飞截。

    雨亭见地上狼藉着她的衣裙、鞋子。

    雪庵像一尾小白鱼尽情地在水中翻腾、穿梭。

    雪庵游泳的姿势确实很优美,两只雪白的手臂似两只白桨,有节奏地划动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洒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莲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雪庵在水中吟着诗,似浪里白条疾行。

    雪庵跳跃着,脸上都是水珠;她在水中盘旋着,两只水银葫芦一起一伏。

    雨亭看怔了,这仿佛美人出浴图。人生如何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雨亭怕雪庵有闪失,于是脱掉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也跳入水中。

    平滑的河水不像他想像的冰冷,反而有些温暖,暖暖的水流滋润着他的肌肤,使他产生一种异样舒服的感觉。离河岸近的地方,水并不深,脚底能踩着一些碎石,有点扎脚。

    雨亭向雪庵游去,刚游了六七米,便觉得跃入一个深渊,脚踩不着底,水流淌急,浮荡着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涡。这些墨绿的水草摇拂着他的身体,他的脸,痒痒的,松松的。

    雪庵忘情地嬉游,奋力向远方游去。

    一群亮晶晶的东西涌了过来。雨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河娜鱼;它们成群结队,很快游走了。

    又有一只小精灵游了过来,雨亭抓住它,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青蛙。它鼓着两只眼睛友好地望着雨亭,露出白馥馥的肚皮雨亭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雪庵没了踪影。

    他有点慌了,大叫:“雪庵!雪庵!”

    雪庵没有应声。

    雨亭的两只脚先是颤抖,紧接着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奋力往前游去:游着,游着,忽觉右腿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感觉是雪庵的手温温的,柔柔的雨亭向下摸去,摸着一个绒绒的软软的东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拦腰抱住了一个白鸟般的柔软的身体,体温尚存,微微颇抖着。

    原来雪庵被河底的小草绊住了。

    雨亭费力挣脱了纷乱的杂草,挟着雪庵向上游去,一忽儿浮出了水面。

    雪庵己精疲力尽,任凭他游到岸边。雨亭费力把雪庵推上岸。

    雪庵玉体横陈,就像横卧在沙滩的裸身美人,她美丽动人的胭体在溶溶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原来雪庵在裸泳雨亭翻身上岸。

    雪庵看到雨亭,露出灿然一笑。

    “要是没有你,我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雪庵凄凉地说。

    “怎么会呢?”雨亭一阵激动,眼里含满了泪他忘情地扑到雪庵身上“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雨亭在雪庵脸上落下无数的吻。

    雪庵也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揽紧了雨亭,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雨亭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她的爱抚使他心荡神移: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欲,他两眼朦胧,双颊火红膨胀起来的身休战栗着……雨亭深深感到雪庵粉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纤白的手指的力量。

    “我爱你,雨亭……”她**着,完全沉醉在这热烈的生气盎然的热吻之中,她的身体不停地颇抖着,她觉得她的身体职拱地往上浮,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存在……雨亭几乎淹没了雪庵,他紧紧地揽定雪庵的娇躯,在她的身体上吻着……忽然,雪庵猛地翻了一个身,呜呜地哭起来。

    雨亭不知所措。

    “雨亭,你原谅我吧,我不喜欢性,我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我说过,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雪庵说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处走去,一忽儿便消逝了长时间的静默。

    草虫似乎停止了奏乐。河边的一只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几声,以后归于一片寂静。

    雨亭回到车里时,雪庵已穿好衣服在后座上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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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林南烟大唐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