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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五 )

    我与死刑犯一起度过的日子  ( 五 )

    他对我说的话很不服气,他说:“两年前,有个死犯子从这个看守所跑了,我不相信,他能跑掉,我就不能?”

    听了他的话,我相信杨大员早就在动逃跑的念头,只不过没有依赖的人帮助。听完他的话后,我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再跟他谈下去,有一天他真的逃跑了,我就成了他的同谋,这个罪我担不起。我一边摇头一边想着怎样退出这次交谈。

    杨大员看着我不肯再继续谈,他对我说:

    “我实际是跟你开个玩笑,想考查一下你的胆子有多大?我觉得你量不够大。”

    我对他说:

    “我没胆,我干不了。”

    杨大员觉得在我这里找不出共同点,在沉默一会后,他对我说:

    “我还在这里坐着,你出去吧。”

    我出到风场,我不敢隐瞒这件事,我把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大。

    老大听完我的话,立即召集所有的人回监号里打坐。回到监号,老大和我像什么事都没有,所有人都跟往常一样,我们看也不看杨大员。虽然没看他,我和老大的眼余光始终没离开过他,怕产生突发事件。

    在杨大员还有没接受高院死刑复核之前,发生了一起让我和老大都特别担优的事,这事发生在监号管事(二档)与杨大员之间。

    杨大员和管事之间关系发展得不错,管事捕着是社会上的惯偷,一直都在身上藏有一把开铐子的钥匙,这把钥匙居然被他带进了监号,他是藏在身上的,怎样带进来的我们就不知知道了,直到他有一天替杨大员打开铐子,我们才知道他藏有一把铐子钥匙。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大员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抱怨自己戴着手铐不舒服。在他临铺的管事(皮杆)发了善心,还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他拿出他藏的铐子钥匙在空中舞来舞去,并反复挑逗杨大员:

    “想不想让我给你打开唦。”

    至于他给不给杨大员开铐子,我管不着,我没说话的权力,只要老大不反对,他就可以替杨大员打开铐子,让杨大员睡个好觉。

    杨大员听到皮杆的问话,自然是央求皮杆给他开铐子,而此时的老大正背侧身在研读杂志,聚精会神,他可能听到了皮杆与杨大员的对话,他一定以为是皮杆和杨大员在开玩笑,所以,他没有朝他们看一眼。在杨大员的央求下,皮杆还真把杨大员的铐子打开了。

    这天晚上睡过,第二天早上老大才发现杨大员的手铐被打开了。相处了很长时间了,我想老大也拿不下面子说皮杆和杨大员了,他只是皱着眉头往杨大员的手腕上看了很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到了起床的时间,皮杆又为杨大员戴上手铐。

    早上过后,双是放风时间,在杨大员上厕所的时候,老大对所有的人说:

    “杨大员的铐子现在晚上是被解开的,你们每个人都要在晚上放警惕一点,特别是值班的,当心杨大员掐死你们,老子跟他睡一起最不安全,如果发现你们那个打瞌睡,老子让你们不好过。”

    老大发出的号令虽然凶恶,但还是被大家所接受。

    大概解铐子睡觉二十后,出事了。

    这天晚上,铁门突然被打开.

    值班狱警在门口守着一个,另一个冲进监号,大家被他们的吼声叫醒,都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全都傻望着那个冲进来狱警。狱警看大家都坐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掏已坐起来、但手藏在被子里的杨大员的手,他把杨大员的手抓起来,问大家:

    “你们是谁给他把铐子弄开的?”

    他反复问了多道,没人作。老大是个精明人,在事态僵持了一会后,老大说:

    “你们给他铐的铐子是个坏的,自己经常脱。”

    狱警见老大回话,叫杨大员把铐子交出来,他想看看铐子究竟是不是坏的。杨大员慢慢吞吞地把铐子从被害人子里拿出来,递给狱警。

    这个狱警姓黄,是看守所犯子公认的最柔和的狱警,也就是大家承认的最好的狱警。他拿着杨大员递过来的手铐,研究操作了好几遍,完了后,他对老大说:

    “别的事我不管,晚上睡觉一定要戴上手铐。”

    从黄狱警的说话中,听得出他知道、最少是默许监号里有人藏有手铐钥匙。他不是一个好管事的人,他不想追究这把钥匙,只要保证监号在他当班的时间不出事就行了。

    黄狱警说完话后,皮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从黄警官手里拿过铐子,给杨大员戴上。

    临走前,这位黄狱警把当夜值班的人大骂一通。黄狱警心里有数,他骂的是一个极灾的脉子,板脉子他是不会开口通骂的。

    黄狱警走了,门锁了,大家开始研究杨大员没戴手铐是怎样被发现的。

    值班的灾脉子说,杨大员整个晚上都把手放在被子外面睡觉。大家听完灾脉子的话,明白了,当班的黄狱警从二楼巡视往监号看时,看到了杨大员伸在背子外面的双手。

    灾脉子就是灾,刚被黄狱警通骂了一顿,现在说了实话又被大家通骂得乱七八糟,好在是深夜,没有人有心情去打他,放在白天,他又死得成(就是说即将被挨打的灾脉子)。

    这次事件后,杨大员照常晚上睡觉不戴手铐,只不过值班的人又增加了一项任务,要时刻防止杨大员把手伸出被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杨大员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最终,让杨大员难过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高院来人了,杨大员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最不愿意见的人也来了。高院来为杨大员的死刑走复核关的,所谓复核,就是问杨大员对他的死刑有没有明显的事实错误,一旦没有,他的死刑就通过了复核,复核关过后的每一天,杨大员都将有可能被枪兵突然拉出监号,带到法场执行死刑。

    这天,杨大员复核回来,他又变了,又回到了才拿死刑判决的那个模样。他的眼神变得跷跷板,他的言语发音不准。也从这一天,皮杆再也不敢给他开铐子了,他成了必须严格防范极度危险的人。

    杨大员变态了。他要么肆意整灾脉子,要么沉默不语。只要他看着一点行为不能让他满意的灾脉子,不是被他喊到厕所练拳就是被罚“挖”床沿。他打灾脉子时,虽然戴着手铐,但还是用足了力气,什么前七后八(前面打七下,后面打八下)、什么前三后四(胸部打三拳,背后打四拳),边打人边教人学怎么做人,教人有“吓数”,教人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杨大员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起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吧!

    杨大员开始整理他放在水泥格里面的衣服,一整理就是两三天。

    有一天,杨大员拿出几件衣服,询问我他该穿哪些衣服上路。我看了一眼,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新的,我随便给他指了一套,并编了一些话说那些衣服如何如何的好,他也就相信了我的话,把那一套衣服叠好,整整齐齐的放进水泥柜。他把那一套衣服放进去后,他把几个灾脉子叫过来,叫他们把另外几件他不准备穿着上路的衣服送给他们,几个灾脉子接过他送的衣服,连声道谢,然后离开。

    给灾脉子们送完衣服,杨大员又在水泥柜里翻来翻去找着什么东西,他找出一条内裤,内裤上还秀着花。他问我:

    “这条内裤好不好看?”

    我说:“很好看呀,怎么没见你穿过呢?”

    杨大员说:“你难道没看出这条内裤是女人穿的?”

    我对杨大员说:“我确实没看出。”

    我问他:“你怎么会有女人的裤头呢?”

    听完我的问话,他讲起了他老婆的事。

    虽然杨大员是一个色心很重的男人,他是爱他老婆的,他老婆也是爱他的。

    为了给他打官司,老婆特地到荆门请了一个据说水平很高的律师花了少钱。这个律师在他关押期间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在法庭上见过一次。杨大员对这个律师充满仇恨,说他不该骗死人的钱,还说自己成了鬼也要找他去要回那笔律师费(可能是两万员)。

    杨大员的老婆在法院开庭时也来了,给他送来了一大堆衣服,这条女人内裤可能是老婆在匆忙中拿错了,也可能是特意拿来的。不管怎样,这条内裤唤起了他对老婆的无限回忆。杨大员说,老婆过得也不轻松,现在在外面不好混,前不久来了一封信说他到天津打工去了。

    说到这封信,我想起来了。这封信来的时候是我和杨大员关在另一个监号相处的时候,当时他理解不了信中写的意思,他给我看,让我给他解释,这封信大概是这样写的:

    “员儿,我和女儿都不希望你被判极刑,但听律师讲,我也托人到法院问了,说你这回凶多吉少,望你保重自己,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信中的主要内容就这些,当然,还说了他已在天津找到了事做等话,那时,所有人都已断定杨大员必死无疑,连他老婆写信都这么告诉他,那时的杨大员怎么也不相信,他把信给我看,让我解释,意思就是想从我口里得到一个骗人的解释—他不会死。确实,我也那么说了,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么说了,那时我是监号新人,幸亏不能多说话,说多了,要让我解释他为什么不会死,我解释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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