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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雨夜杀人,陆文平古寺书文(5)

    在湖边正抱着走马观花的江城子一见细雨以来,露出一副自得神情,上游的仙江郡仙江水坝连天而起,如今在下游的洞玄湖,即便是下起瓢泼大雨也无伤大雅。

    虽然心中自得是自得,但终是忍不住旁边陆文平在小姑娘面前卖弄的模样,于是迫不及待说道:“下雨了,你们准备淋成落汤鸡那就待在这吧,反正有亭子,你们如果有兴致,倒也可以看一看细雨洞玄湖。”说罢,便将放在亭子石凳上的云中剑握在手中,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陆文平兀自如痴如醉,还有个高潺月茫然无措。

    小姑娘搞不懂为什么那位持剑哥哥一听见咏诗哥哥最终念念有词便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但兴许是觉得生疏,也没有多问。

    江城子沿着亭廊走得不急不缓,他也有心想要看看眼下“可堪风流第一楼”的洞玄湖。他打心眼里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士子文人能够看看风景便吐出千言万语,还真是够难为他们的。

    当绕过亭廊转角,一位鲜血淋淋的男子黯然神伤样子被洞玄湖倒映得一清二楚。男子枯坐在湖边一处青石上,眼神看着一望无际的洞玄湖。

    江城子初始以为自己看错了眼,但当细看之后,江城子敢确定,这就是刚才在大街上满身地痞流氓气的汉子。

    那人空荡荡的衣袖被鲜血浸染得让人触目惊心,江城子初始只当是没见到,这种人,看着再怎么落魄再怎么弱不禁风,一想起初遇之时,对自己女儿铁石心肠的打骂便会让江城子没有半点同情的欲望。

    于是江城子可以绕道而行,不想多沾惹是非。而只有当陆文平拉着高潺月踏步而来时,高潺月看着眼下场景顿时僵在原地。

    而远处那名男子,兀自惆怅,也不知道周遭变化,只是想起多年前自己与妻子相遇,便是乘舟作诗,一卷泼墨诗笔走龙蛇一蹴而成,赢得满堂喝彩。

    “你若想看我提笔,我提笔便是...”男子在细雨下,咬破手指,而后在青石板上落笔成文!

    沿街忙着避雨的商贩走卒皆驻足,他们并不是看懂了当年以柳作笔落笔之文,只是震惊于多年都不敢落子的高参,竟然今日敢以血落字。他只要敢落,还不得被文中镇的士子文人提笔讽刺,直说当年以文会友一诺千金的高参,居然敢厚颜无耻在此提笔。到时候,文人的口水都能淹死这人。

    自妻子死后,心境一落千丈,再未写过潇洒快意的诗词。而后多年不修边幅的男子,仅仅两年,这位在方圆百里都可以知“文如昆仑,面如清月”的冠玉男子变成一位彻头彻尾的市侩汉子。

    今日,真的提笔了!

    而后青石板上便有游龙字迹跃然石上,而字迹,若是当年“一笔可定满国文人骄纵”的韩愈瞻见到,当说一句:“大才!”

    “云聚风沉雨亦来,客经山路入幽宅。且将行去拨清月,若是不开封血开。”汉子喃喃自语,在青石板的上血迹,细雨一来,便冲了个七零八碎。恍如当年他折柳枝,蘸取洞玄湖水,赋诗红木。笔翰如流,随雨流。

    这日,文中镇只要是小有名气的文人便会闻讯而来,只见一满身落魄的男子,空荡荡的右手衣袖随风舞动。一袭风流纵声笑,仿佛多年前,这位恃才放旷的男子肆无忌惮在洞玄湖落笔一句“须知年少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位男子如何不知道,自己因为信奉一诺千金,即便是当年自知是被诡计多端的顾子山用显而易见的激将法给自己下套,但当着文中镇数百文人士子的宴会上,他哪里会服输?对于当时的自己,便是死局。

    自己的妻子在自己再未提笔之后,便笑颜不在,每当自己自怨自艾时,便会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无疑是让自己痛到心坎里的眼神。即便是爬上顾子山的床,自己也知道她无非是想让自己再提笔罢了。

    只是自那以后,没过多久,女儿眼中竟然出现如出一辙的眼神,这无疑让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此中不可言,言之不尽。

    男子仰头望天,似是悲楚又似是释怀,最后只是苦笑出声。继而放生大笑道:“我本风流人,何须他人顾?”他今日,就是要告诉文中镇当年数百文人,我高参,今日落字不顾。

    相隔不远处的陆文平看着已是忘我的汉子自言自语,不敢打断。而在陆文平旁边的小姑娘则攥着陆文平的衣袖,痛彻心扉哭喊出来。

    “爹!”曾经自己不知多少次冷冰冰看着自己父亲整日浑然度日,如今见到父亲恍如自己幼年时,带自己乘舟洞玄湖,而后潇洒赋诗。唯一不同的便是没有转身问自己一句再熟悉的话语。“闺女,你爹写的文可好?”

    当年的高潺月,一心都在洞玄湖的湖光月光上,哪里顾得上父亲写的文,往往都是说一句不值一提,塞得父亲哑口无言。

    站在青石板上被细雨淋湿的男子,在淅淅沥沥地雨声听到女儿的声音。许多年了,女儿再未叫自己一声爹。

    随后站在青石板上的男子转身看着一个小姑娘穿过回环曲折的亭廊往自己奔来。

    男子似乎是心绪难平,又加上手伤愈发严重,一个踉跄便昏死过去。

    洞玄湖畔便有人冒雨交头接耳,当年白衣风流,一字千金的高参,赋诗青石板。即便是这些年不知丢了多少白眼给高参的人,也是火急火燎赶来拜读。这种顷刻的变化,诡异得令人咂舌。

    在府中安坐的顾子山,刚命下人将高参的右手扔去喂狗之后,便有小厮去而复返,嘴上兴奋直呼:“禀告顾大人,高参当真又成文了,满街百姓亲眼目睹,算是货真价实毁约了,此番不守信用的人,要让文中镇每一位士子文人瞧清他的真面目。”

    顾子山走到小厮面前,似是有些难以置信,问道:“此话当真?”

    小厮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回大人,当真!”

    “速速备马,我要让这位曾经在满镇文人面前夸下海口的高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顾子山正了正头冠,大笑道。

    随后文中镇街上,便有此地出了名的纨绔少年郎,领着恶仆踏马街道,前面小厮嘴中焦急喊道:“让道,让道。”

    有些手脚慢的商贩,便被这一队人马冲得片甲不留,但却大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文中镇鼎鼎有名的顾子山,家中恶仆数不胜数,恐怕也只有在文中镇一言一行都被人顶礼相拜的邓笔行才能让顾子山给出三分薄面。

    洞玄湖畔,即便打心眼里再怎么仰慕高参的士子文人见到昏厥过去的高参,也无一人敢施以援手。毕竟自家父亲是洞玄湖一带水军总师的顾子山,谁敢跟他撕破脸皮?

    虽然当年被高参一语道破顾子山卖弄文章的老底,让顾子山颜面扫地。但当时高参的老丈人是在京畿之地一张奏折便可钦定褒贬的高官,大家也就乐得一个见风使舵。现如今,温家倒了,哪个不是夹着尾巴,阿谀奉承两句顾子山?

    说到底,笔杆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恐怕数百文人亦是众口一词,答案不言而喻吧。

    此时,有一小姑娘蹲在汉子身边,竭尽全力想要搀扶起汉子,但因为自己力气不大,试了几次之后仍然徒劳无功。

    “让我来吧。”陆文平对高潺月柔声道。他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今日原本对高潺月恶语相向的男子为何会忽然断了一手,也不知道为何男子在作了一首诗之后,高潺月便泪如雨下喊了一声爹。

    而他至少知道一件事,家家有本难念经,而能在做出此等诗句的人,至少让陆文平衷心地敬重。小大夫此时只是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难受,对于汉子则仅仅只是有些不表露的感叹。

    正当陆文平背着汉子踏过青石板,便有一箭直插陆文平身前,离陆文平不到三步距离,随后有一声气势如虹的声音传来。

    “大胆刁民,可敢在文礼持重的文中镇,相助一位厚颜无耻,背信毁约的小人?”高做骏马上的男子话语铿锵,颇有一份正直气概。

    自素平城那位大公子之后,对这样一看便是喜欢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没有丝毫好感的江城子只是淡然说道:“我没有见到什么背信毁约的小人,只是见到一个断了手臂而后冒雨写文的窝囊父亲。”

    在文中镇为恶多年的顾子山见着眼前的少年郎本没有闲情雅致与他细说,但看着满街百姓,还是犹豫了一番,而后温言笑道:“你面前的男人叫高参,料想你是外乡人,所以不知道这人真实面目,曾经与我有赌约在前,输了,一生不提笔落字。刚才此人便是提笔,而后我念及与他娘子的旧情,才只断一手,如今竟然还敢得寸进尺,在洞玄落字。毁约于我,倒是无关紧要,但这种言出不行的小人,还敢在名震墨国的洞玄湖落字,实属有辱文风,让文中镇文人情何以堪?”

    “呸!当年明明就是你们给我爹酒中下了毒,让我爹一字难成,若不是我爹念及自己出言一诺千金,哪里会郁郁寡欢窝囊这么多年?我爹今日无非在洞玄湖用血落了几个可有可无,细雨之后,便无踪迹的字你们也要咬着不放?”高潺月对着顾子山不卑不亢说道,至于自己娘亲,丝毫不愿提及。

    而后又看着自己父亲凄惨的右手,满腔怨怒道:”还有你说我爹先前便落字,敢问证据何在?难不成你们是不分青红皂白断去我爹右手?”

    高坐骏马上的男子只是淡然笑出声来,而后毫不顾忌说道:“就凭他写了一句‘以此参禅,可尝佛甜’。难道还不够吗?那种字迹让文中镇数百文人,一一观摩,恐怕也只会说除了高参,和邓笔行大文人,在文中镇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三人了吧。而如今不是邓笔行所写,不是高参还能有谁?”

    不知何时,夜幕将洞玄湖笼罩其中,文中镇已有人张灯结彩,而洞玄湖边却是人潮如流,俱来看热闹。而顾子山一家之言,让在场人暗自言语,引起轩然大波。

    “那句话,我写的!你们断人手在前,亦是毁约在前,而你如今说高参毁约,那便是无稽之谈了!”

    众人只见原本背着高参的书生,对顾子山冷冷道。而后书生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艳如血滴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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