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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摘叶芭蕉遮雨,怒持剑仙江治水(5)

    石一水的头深深陷在被泥水冲刷的淤泥中,但却没有丝毫抬头的迹象,白衣男子见石一水心甘情愿忍受屈辱,颇有一份负荆请罪的架势。没有丝毫动容,仍然是面沉如水,随后又是一脚将石一水踢得往后倒翻。

    石一水堪堪稳住身形,连续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混有血迹的淤泥,下意识将手中的钱袋攥紧。

    已经被细雨慢慢淋得浑身湿透的白衣男子见状,大声怒斥道:“这银子,你拿着会心安理得吗?!”周围竹叶被一股狂风袭来,在空中沙沙作响。

    石一水兴许是愧不敢言,一直沉默不语。白衣男子继而说道:“我原本见你性子寡淡,而且时常会去仙江打捞石料,觉得你是个踏实本分之人,没有那么多小心思,于是将上游大坝,和横跨仙江郡南北两岸的三百丈石桥交付于你。”

    石一水缓缓抬头看着这位何家妾生子弟,何启竹。昂首说道:“何兄,人的悲欢并不想通,而你所求与我所求,不在一条路上。”

    看似温良的何启竹确是悲然一笑,然后骂道:“蠢货,你在与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你如果真不想修此桥,岂会时常在江边看水势,在江底深山寻各种石料?你没钱修,我给你钱修,别人只说我倾家荡产是想为了跟我哥争一个举孝廉的名额,我别无他话,是是非非,他人岂可知?我当时便与你说了修建水坝石桥之后,我的家底可谓是一贫如洗,但我愿意把仅剩的三百两银子,分于你二百两,绝没有半分亏待你的想法。这石桥三千人,日日夜夜修筑三十日有余,我几乎请了满郡能工巧匠,还让你做执牛耳者。”何启竹似是悲愤交加,看了一眼滚滚仙江,如今朝廷欲将漕运大包大揽,若不是仙江时常有洪涝,朝廷派了多位治水能臣也因为自己这尾大不掉的何家从中作梗,而不得不抽身离去。白衣男子望天长叹,而后声泪俱下对着已是满身淤泥的石一水愤然说道:“我们昔日竹下畅谈,把酒言欢,当时敞开心扉,推心置腹!你我当时在造桥之时如此肝胆相顾,如今为何相负?”

    石一水抬头恍然想起造桥的前些日子,他乘舟而过,一如往日跟醉仙楼的小二要了一壶廉价的浊酒,听完第一首曲子,便起身离去。可没想到出门绕过小巷时,身后一位女子拉住他的手,给了他一块精致的石头,然后笑容灿烂,对他说道:“这石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我听闻你每日就是跟石头打交道,这石头便送你了。”石一水初始有些茫然,而后仅是轻轻点头,将石头小心翼翼收下。而后衷心说了句:“姑娘不愧是醉仙楼的琴弦花魁,你的琴音跟江水杂糅一起,两者仙音沁人心脾。”

    女子巧笑嫣然道:“因为每天的第一首曲子,我都弹得心无旁骛,可能因此便觉得好听一些吧。”小巷中的男子其实不懂什么音律,只得点点头,应承下了,然后道谢一番便转身离去。

    女子有些话不敢说出口,最后待石一水走了十步之遥,女子如鲠在喉的一句话终于还是小声说了出来:“每天第一首曲子心无旁骛的弹,只因为是为你弹的。”女子见十步之遥的石一水没有驻足的迹象,只得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去。女子再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因为这句话,让石一水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她堂堂正正走出醉仙楼。

    如今在细雨中的石一水,狂风吹在他脸上的伤口处,似刀割剑刺般生疼,兀自想起那日景象,苦笑一番,对何启竹惨然笑道:“何兄有所不知,你我不曾有过推心置腹,我本就是想从中谋取一些私利,也打根里就没想过要在江南江北造一座石桥。毕竟是草民,出身低贱,目光短浅。能赚多少银子,才是我想的。”

    何启明听罢,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是我何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嫡长子何启明让你动手脚的?”石一水没有否认,这种显而易见的局势,根本用不着多话。

    何启明轻笑两声道:“是我多此一问了,按辈分,我也应该尊称那人一声大哥呢。当时他掌家之时,对我也算不薄,给了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家底,料想你帮他做这件事,酬劳应该也不少吧。”

    原本何启明找到石一水时,提出的条件是,大坝与石桥,二者有一遇洪则塌便给两千两,若是二者皆遇洪则塌,便给五千两。当时的石一水只说自己不要多的,三百两便可。

    此时狂风不止,细雨忽然化作骤雨而至,打在竹叶中,发出密集的滴答滴答声。

    王一水看着骤雨而至,将钱袋子收入怀中,神情落寞,对眼前的白衣男子惭愧说道:“何兄,对不住了。此间事了,任凭发落。”

    “最初始,以为你可以当一个棋子,后来与你把酒言欢之后,感觉是同道中人,但如今看来,你也只配当棋子。我知道你每日黄昏都会去南岸听那女子的琴音,但如今你可能再也听不到了。”何启明说罢,转身便离开了,这在秋季突如其来的骤雨,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如今他已经家徒四壁,无力再为仙江百姓修一道天屏大坝,这种雨势,不消三日,仙江北岸将会不存一物。

    而自己那位哥哥,不,应当说自己这世世代代掌管仙江漕运的何家,也该大厦倾覆了!

    正在何府中大快朵颐,品味着珍馐清茶的小大夫,被一股入秋的寒风刺了一机灵。盛情款待众人的何启明见状,忙命丫鬟推来屏风放置于屋内,屏风上有仙江翻涌图,连绵十丈远。而后又有一位长相甜美的丫鬟拿来了一个新编竹篾火炉,铺上碳灰,放入几块打碎的木炭,以供众人取暖。

    王敬刀正喝酒吃肉吃得畅快,见一股秋风便将小大夫吹得打寒颤,不免笑骂道:“蠢小子,若是觉得冷了,就吃口酒,酒一下肚,便像吃了一口火炭,全身都通泰起来了。”

    小大夫也没多说,小酌一口强忍着辛辣,故作豪迈将酒杯举起,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稚嫩。钟离玉在旁撇嘴轻笑,喝酒能喝得这么不自然,怕也就这蠢大夫了。

    小大夫自小闻到那股刺鼻的酒味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上次陆文平连哄带骗甚至最后还不惜揶揄嘲讽,用那笨拙的激将法,才终于让不服气的小大夫猛灌了几口上等烈酒,这辈子怕也是滴酒不沾了。

    当时惊得陆文平目瞪口呆,这酒量可得比自己好个十万八千里了。但之后小大夫欲吐难吐,倒在床上痛苦难耐的模样也是让陆文平更加惊心,生怕小大夫醉死过去。

    而小大夫自己也打那一次之后,更是见酒退避三舍,闻着酒味便觉得后怕。只有王敬刀会时不时强拉硬拽让小大夫喝点酒,还说出门在外,剑客不喝酒,那可担不起剑客二字,不只是剑客,只是要是江湖侠客,都应当会喝点酒,少喝点,醉死了,他赔命。

    陆文平见王敬刀在旁附和,说昔日便有一位剑道大侠,水中捞月,醉酒寻欢,诗词更是一绝。还说小大夫如果能学得那位大侠的三分侠客气,便能在朝堂和江湖如鱼得水,再怎么都能混一个潇洒自在。

    小大夫则是冷笑,这世上哪有样样精通的人,又得剑术争霸鳌头,还得酒量堪比汪洋大海,诗词还得比仙人略胜一筹。这样的人还不得长个三头六臂才行?怕不是酸书生一家之言,妄图诓骗他。

    直到最后一行人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二当家点头肯定了酸书生的话,不免勾起了小大夫的好奇心。可二当家接下来便说此人已经死了千八百年了。

    小大夫则是一脸纳闷,问道:“这样的人都不能成仙,还会老死吗?”

    “他可以成仙,并且有望成为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夺得剑仙,诗仙,酒仙名号的气运之人”

    “那还咋死了呢?”

    “醉酒之后,捞月淹死了。”

    “这可太惨了吧,都要成仙了,还醉酒淹死,如果人死之后有遗言,那他一定会说‘喝酒不好,耽误成仙’吧!”

    “呵!惨吗?剑客行走江湖,能像他一样快意洒脱的人,举世无双。剑客若是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怎么活,也可以追随本心选择怎么死,那便不枉人间走一遭了。醉酒捞月,如果他能说遗言,那遗言肯定是‘诸君,请与我痛饮,望江水之浩荡,携天月之霓裳,持剑入地府,撒酒侵魂汤!’这种死法,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此时陆文平见小大夫喝酒之后,久久没缓过神来,不免有些担忧,问道:“不会喝这点酒都要吐出来吧?”

    小大夫则是满眼轻蔑道:“切,就是整座仙江我都能喝下去。”小大夫也不知道多久跟陆文平学会了吹牛的本事,如今说话都带着一份虚浮气。

    陆文平挤了挤眼,拍了拍小大夫肩膀谄媚地赞道:“孺子可教!”

    二当家则是一语不发,喝着酒,也不顾窗外大雨如注,喝酒及时行乐,既然小大夫他们愿意来这一遭,他也没啥二话,让小大夫多见见世面,也是件好事情。

    何启明见众人酒过三巡,酒劲上来,颇有要畅所欲言的架势,便说道:“诸位觉得仙江郡如何?”

    陆文平吃了一口从仙江捕捞的刀鱼,一脸满足说道:“仙江郡鱼游满江,晚间渔家唱晚,在江岸还有若隐若现的琴弦相伴,而后入江乘舟而行,有百舸争流。风景与人情自然都是极好的。”自小被陆爷子捡来当孙子的陆文平,一直在穷山恶水,鱼龙混杂的素平城长大,如今见到这仙江郡,自然是不吝啬自己的赞语。而后继续说道:“只是那座石拱桥垮了,若是那一道连天石拱桥依然伫立在仙江南北两岸,无疑是仙江郡的点睛之笔。”

    何启明笑看着这位对仙江郡赞誉有加的陆文平,想起他刚才接过府中俏丽丫鬟手中的刀鱼时,情不自禁微微轻颤的右手,便没来由的笑出声来。

    陆文平以为得了何启明的赏识,也一同笑了起来。

    对于能将桌上漱口茶一饮而尽的酸书生,何启明想不出太多结交的理由。但碍于是那位负剑男子的情面,也是将自己温文尔雅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文平便和何启明交浅言深,几番天人谈论之后,陆文平大概理清了何家在这一处地头蛇的根底究竟有多牢不可破。而后何启明也谈了一番自己以富劫富的潇洒事迹,陆文平则是羡煞不已。

    如今整个仙江郡都知道何启明是为百姓做实事儿,而与他同父异母的何启竹则是沽名钓誉,大坝竟是细雨一来,便决堤而溃。修个破石桥,经不住半点风吹雨打,被决堤水流一冲即塌。

    何启明看着杯中佳酿,没有再与陆文平细说,这种寒门子弟,又岂会知道他这样的一家之主持家,要管柴米油盐,还要防止家道中落是有多不易。

    人人都知道仙江郡是块肥肉,但只有他何家能啃下来,无他,只因有数以千计的船舟,稳稳按牢江流水域。而后自家再与过来治水的朝廷良臣同气连枝,在老臣满地走的仙江郡,做这种事,并不难,因此倒也可以就这么把仙江漕运牢牢攥在了手中。不过,何启明深知,尾大不掉,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极力收买民心,明面上把百姓都照顾周到。

    有些东西,他给百姓多一点,那就能有资格对朝廷硬气一点。而如今亦可举孝廉光明正大入仕途,官商两不误,到时候何家在此,才真能算是风雨不倒。

    至于修桥筑坝,自己有心从中作梗。一是若大坝建的太早,没有水涝的隐患掣肘,可以让朝廷有恃无恐插手,自家世世代代在此的基业可能付之东流。二是,即便大坝建成,但建成之人也不应当是他弟弟,而是他才行。这样才能在民心民意上把百姓的心思稳操在手。

    掌家难,尤其像他这样出生便比别人高出一座山的人,掌起家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而此时,因为骤雨不绝,洪水涨势像是天公为仙江郡降下的一层又一层透明丝绸,然后层层堆叠。如今已然将本就地势较低的南岸淹得有些惨不忍睹,只有醉仙楼还亭亭而立,但里面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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