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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何待久长

    阿秀在萧彦宁怀中扭了几下,萧彦宁只好将她放下,小丫头一落地,就噔噔噔跑到五月的身后去了。五月将她护住。

    萧彦宁无所谓一笑:“小子,你看什么看?想杀我?”

    五月握紧了拳头,生硬地别开眼睛,不去看他,不过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愤怒。

    萧彦宁眯了眯眸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再言语。当年离开金陵城时,有个邋遢算命先生送给他两字谶语——造势。

    造势之人,未必得势。

    可是他不后悔,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谋权。

    阿秀躲在五月的身后探出脑袋偷偷看萧彦宁,小丫头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萧彦宁的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悲伤。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叫道:“你别装了……又不是真的很伤心……大不了就不让你赔我大牛了。”

    萧彦宁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啥叫伤心?”

    小丫头说不出来,可是她明明感觉刚才的萧彦宁很伤心、很难过啊……

    很多年后,经历了世事沧桑变化的衡秀,依旧会时时刻刻想起这一幕,想起他负手站在巷弄中,抬头看天有些怅然的模样。

    七夕。慕容云衡被那个叫李宣宗的和尚引了出去,良久未归。浔阳公主嚷着身上不舒服,早早歇下了。

    酒垆院中就只有娆荼和沈筑两人,娆荼准备了巧果、莲蓬、白藕、红菱,满满当当摆在院中桌子上,沈筑看她对月穿针,便拿蒲扇在一旁给她扇风。

    娆荼道:“在我的家乡那边,七夕节是女孩子家很重要的节日,这一天女孩要对月穿针,以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或者捕蜘蛛一只,放在盒中,第二天开盒如已结网称为得巧。”

    沈筑“嗯”了一声,“那都是年未及双十的女孩,你凑什么热闹?”

    娆荼正要将细线穿入针眼中去了,听到这么一句噎人的话,手一抖,就又没穿进去。她啪的一下在桌子上一拍,怒目看向沈筑。

    沈筑微微一笑:“别恼,我赔不是,是我错了,夫人见谅。”

    娆荼冷哼一声:“谁是你夫人,说会的七夕……骗人!”

    沈筑拉起她的手,“我不骗你的,跟我来。”

    娆荼莫名其妙被拉进了屋内,沈筑指着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那儿的两根红烛,低声道:“我来点烛,你去剪烛。”

    娆荼心中一动,睨了他一眼,“就这两根红烛,就想收买我?”

    沈筑从怀中掏出三个红册送到她眼前。娆荼接过一看,最上面一本是崭新的,其余两本却是皱皱巴巴被泡了水,看不清里面写了什么。

    她翻开那本崭新的,不由眼前微红,册子上没有花哨的言语,只有八个字,“沈筑许蘅,永结同心。”与寻常婚书有很大的不同。

    她看着那两本皱皱巴巴的红册子,默不作声。

    沈筑缓缓道:“两本都泡了水,是之前的两次。经历了许多变故,才知婚书之上,什么秉性柔嘉,什么珠联璧合……皆不如永结同心四字。”

    娆荼忍泪道:“谁让你留着之前的婚书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说着也从怀中取出一条锦囊,摔到他怀中赌气道:“你自己看吧,我等着攒第三张呢!”

    沈筑解开锦囊,从中抽出皱皱巴巴,字迹早就模糊不清的两团纸,虽然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知道,是两封休书。他点亮了红烛,将两封休书在红烛焰火上燃了,烧成了灰烬,映照着娆荼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晶亮。

    他一字一顿轻声道:“不会有第三张了。”

    娆荼道:“谁说不会有,第三张怎么着也该我来写了。”

    沈筑看着她,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娆荼将那两本皱皱巴巴的婚书也烧了,只留下新的那本,喃喃道:“这种东西,要一本就够了,搞得一嫁二嫁三嫁的……”

    沈筑捧起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了一吻,轻声道:“是,一本就够了。阿蘅,你这是答应嫁我了,一生永结同心,永远是我的妻。”

    娆荼倚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自从他回来,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息薄弱,不过这时她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却是无比坚定地跃动着。

    永远是有多远,可能就在某一时某一刻。一生是有多长,也许不过是几个铭心刻骨的瞬间。

    这一夜是七夕夜,她只觉得无比圆满,可她忘了,牛郎织女经此夜再别离,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一年相见难。而她在日后数不清的多少个日夜里,只能反反复复念叨一句:“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日,沈筑没有醒过来,或者说他长眠了许久。

    慕容云横没有办法,和尚李宣宗也没有办法。

    娆荼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不是说道门双修可以救他么?”

    慕容云横不言,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沈筑的脉息与往常无异,只是……只是他现在身体中好像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抗衡……我……也不知……”

    娆荼在沈筑身旁苦守了三日,这一天晚上,从东海访仙回来的陆知命踏月而来,陆知命自损十年修为,向她透露了一个天机。

    七月半,鬼节。

    萧彦宁站在汉中城上遥望远方,驿道上一人骑马而来,马蹄扬起灰尘无数,她的身上裹挟着肃杀之气,在城门前勒马急停,与他对望。

    萧彦宁挥退了指向她的弓弩手,下楼开门,迎她入城。

    娆荼道:“让我见见孩子们。”

    萧彦宁看着她满身风尘,这一次他没有笑,心中被她几近绝望的眼神狠狠刺痛,他低声问:“沈筑怎么了?”

    娆荼摇头:“他……他会好的……”

    萧彦宁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快要看不清了,顿了顿,“你想干什么?”

    娆荼来到萧彦宁的府邸,推门进入一个房间,看着在熟睡中的衡文衡秀,她将衡秀的小手指从嘴巴里扯出来,为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为衡文扯起小被盖好肚子。

    萧彦宁平静地站在一旁,他几乎看不清了,却能听见娆荼轻轻的啜泣声。

    许久之中,娆荼出了房间,轻轻遮好房门。萧彦宁拉住她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娆荼几乎带着央求的语气,“求你,照顾好衡文衡秀……五月,还有五月。”

    萧彦宁沉声喝道:“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沈筑……沈筑快不行了,我………”

    萧彦宁大怒:“你不会是为了他要殉情吧?我告诉你,别指望我会给你照顾儿女。我这个人作恶多端,注定不得好死,到时候我死了,天下被我搅成一滩浑水,衡文衡秀在乱世之中,要么早早夭折,要么为奴为娼……”

    娆荼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我让你照顾衡文衡秀,若是不能保全,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萧彦宁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脸颊,“你就这么喜欢做鬼?”

    娆荼泣道:“我不是要殉情,我只是要救他,只是要救他……我就不能在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要与他对立。我要做一件危险的事,注定要颠沛流离,所以我不能带上衡文衡秀,你……你一定要照看好他们……”

    卢州月被动静吵醒,来到院中惊讶地看着两人。娆荼上前握住卢州月的手,“妹妹,求你帮我照顾好两个孩子,少则五年,多则七年,我……我会来找你。”

    “姐姐去哪里?”

    娆荼急道:“你答应我,好不好?”

    卢州月僵硬地点了点头,“你……你放心,我会将他们当成我的亲骨肉,等腹中孩子生下来,只要我还活着,三个孩子就一定好好活着。”

    娆荼搂了搂她,垂泪道:“多谢妹妹。”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姑姑?”

    娆荼回头看见了五月,他穿着单薄的中衣,眼中有隐隐的担忧。“姑姑要去哪里?”

    娆荼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五月,陪我去铺子里拿一点东西。”

    五月随着娆荼走在清净的街道上,前后皆是空无一人。娆荼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五月,“五月,你长大了,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那样小,那样可怜。可是现在,你也可以担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五月上前与娆荼并排而行,“如果没有姑姑,五月早就死了。”

    娆荼微微一笑:“其实你是萧彦宁的弟弟,算起来我们是平辈。”

    五月摇头固执道:“我不是萧彦宁的弟弟,我也不是萧家人。我……我和衡秀是平辈。”

    娆荼进了铺子,她取出一个檀木小盒,从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旧西蜀传国玉玺,一个是一柄质地温润的白玉长簪。

    她将玉玺送到五月的手中,“你带着这玉玺,如果命格无法改变,那我希望最终能赢的人是你。”

    五月摇头道:“我不要,这玉玺不会认我为主。它……它是衡文的,衡文的东西,我不抢,我帮他。”

    娆荼道:“我从来不希望衡文能得到这些东西,我只愿你能护他一生安稳。”她没有想到,五月平时不言不语,却是将心思都藏在腹中,很多事不是他不懂,只是不愿说。

    五月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玉玺,“我帮衡文保存。”

    娆荼略微放下心,握住他的手道:“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就算这个世上你没有什么亲人,但是衡文衡秀他们和你一起长大,他们是你最亲的人。”

    五月坚定道:“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衡文衡秀。姑姑……你要去哪?”

    娆荼听了他这句话,眉心舒展了几分,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去哪,总是……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衡文衡秀都只知道我叫许蘅,你别告诉他们娆荼是我,因为这个名字……以后会很难听。”

    五月默了片刻,轻声道:“不管姑姑要做什么,我都相信姑姑是个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

    娆荼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月又问:“七年之内,你能会回来找我们的,对吗?”

    娆荼的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即坚定道:“会的!”

    五月点点头,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叹道:“这时候的潼川城,已经变天了吧?我遇到很多厉害的人,有东海的沈叔叔,有温和的陆先生,有神通广大的慕容山主,还有手段狠毒的萧彦宁,他们的武功都很厉害,可是这些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如沈大人。因为沈大人能为天下百姓谋,姑姑遇上这样的人,很值得。”

    娆荼脸色微变,她难以想象这一番话是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口中,她也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心思已经如此成熟。但她是欣慰的,因为五月并不是不辨是非的对权利一昧追逐,他有底线。

    她觉得沈筑曾今在姑射洲留下来的万字治国策起了作用,这是她最早灌输给这个孩子的思想。

    她在五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五月,姑姑抛下衡文衡秀,本来一万个不放心,可是听了你的话,我忽然觉得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从某些方面来看,萧彦宁其实也是个好人,你不要与他作对,其实有时候他对你很好。”

    五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回到了王府。

    萧彦宁站在王府门口,他对五月道:“先进去,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姑姑说。”

    五月看了看娆荼,娆荼对他点头示意,“去吧,等我回来……衡秀爱哭鼻子,还爱吃,你别总惯着她。”

    五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王府。萧彦宁叹了一声,坐在了王府的石阶上,对娆荼招了招手,“站着干什么,来坐下吧。”

    娆荼走到萧彦宁的身侧坐下,萧彦宁仰头看天,“说吧,是谁给你出的歪主意?”

    “你知道么?佛家有金刚,道家有仙人,儒家有圣人。”娆荼也仰头看天,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萧彦宁点了点头:“我听陆知命说过,他说沈筑想要活命,除非成就儒圣。几百年来,儒家圣人少之又少,孔孟是先贤,朱大圣人之后,天下读书人,鲜见浩然气。”

    娆荼道:“可是沈筑,陆先生说他有浩然气。”

    萧彦宁叹道:“难道你离开沈筑,他就可以悄然入圣?你有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

    “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体内的两股气机相撞,要是没有一方先损,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他……他就活不了了。”

    “什么两股气机?”

    “我窃取了钦天监半舌道人的李代桃僵之术,将我体内的生机渡给他,那股生气在几天前莫名消失,后来他就昏迷不醒。陆先生说,那股生机激发了他体内的生机,虽然引发了生机,可是现在两股气机相互抗衡,是此消彼长。”

    萧彦宁皱了皱眉,“此消彼长?难道要你消失,他才能活?”

    “不是,是……是要我远离他,甚至做些坏事折损自己的气运,这样他才有可能活下来……”

    “什么狗屁办法!”萧彦宁微怒,“陆知命修道,难道就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主意?”

    娆荼摇头道:“我相信陆知命,这世上也的确有很多玄机,你也曾在我将死之际救过我,你也修练武道,该相信气机之说,不是子虚乌有。”

    萧彦宁沉默了片刻,道:“虽然陆知命这主意不是很像话,但是说实话,还是挺合我意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和沈筑卿卿我我的样子,只不过……你真的要去杀人放火折损气运?”

    娆荼虽然听他这话不是滋味,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尽量控制好。”

    萧彦宁哼了一声,“那你千万长心,别等到时候沈筑好了,你又挂了。”

    娆荼问道:“你怎么总是看天上?”

    “今夜七月半,我看看有没有百鬼夜行。”

    “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怎么看天?”

    “老子想看啥看啥,咋了?还非得盯着你看啊?你也不照镜子瞅瞅,一张脸灰扑扑的,看着就糟心。”

    娆荼听了这话,冲散了心中的疑虑,不再向以前一样与他针锋相对,道:“你也保重。”说着站起身朝城外走去。

    萧彦宁在她身后叫道:“你要是想杀人,去江陵城,鸣岐先生在那里拦截大梁军队。”

    娆荼没有说话,咬牙狠心走出了汉中城,有好几次她都想回去再看看衡文衡秀,可是她害怕见了两个孩子,她就再也没勇气挪步。

    那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萧彦宁坐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他轻轻重复着她的那句“你也保重。”

    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笑、她的怒,可是他看不到了,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瞎了,瞎了,就离死不远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在鼻前闻了闻,那是个年代久远的香囊,是十几年前,在青州河畔,他从一个年轻的姑娘那里买的。

    那时年轻的姑娘还叫许蘅,布衣荆钗,干净青涩。女子本弱,是什么让她由那年轻不知世故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坚定隐忍的娆荼?

    一晃之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忽然觉得很值。不错,那次并不能算是十分偶然的相见,很值。他这一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想要的,幼年时他想要和母妃远离皇宫,少年时他想要为母妃报仇,如今他想要得到她的一句承诺……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如今却因为那句“你也保重”,空了多年的心好像忽然得到了满足,原来他想要的如此少。他起身轻声道:“我把你虏到这里,是想让你当我的王妃。娆荼,许蘅,谁允许你走的?”

    娆荼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巍峨高大的汉中城墙,这栋城墙,是在她眼中一点点变得巍峨壮阔的,如今,她要从这座城走出去。

    她要去江陵,去杀大梁的镇军,还要去金陵,割了金陵城高坐龙椅的那个人的脑袋。那个人在浮水地牢中对她心爱之人的折磨,她要讨回来!

    七月,整个大梁的庙堂开始震荡不安。西蜀王萧彦中被经略使谢堂燕所杀,西蜀五万老卒占领潼川,向汉中萧彦宁俯首称臣。

    大梁镇军在江陵水路遇伏,七万大兵丢盔弃甲,更有一名素衣女子一苇渡江,用一根竹竿挑翻了一船水师。

    从那一日开始,整个江湖知道了娆荼这个名字。

    金陵城皇帝龙颜大怒,在朝会上推翻了满案的奏章,据说萧彦烈听到萧彦宁手下有两名谋士,阳谋者鸣岐,阴谋者沈氏时,捂住胸口,大叫了三声“为什么还是姓沈?”之后,吐血倒地不起。

    萧彦宁牢牢控制住汉中、江陵、潼川三地军线,两年之内举兵向东推移,势如破竹,逼近湖北武当山,拥兵百万,与大梁呈东西对峙之势。

    时年已是景运五年。

    这一夜萧彦烈在宫中惊醒,目光呆滞望着帐子一侧的璎珞流苏,他神采涣散,忽然赤脚走到了寝殿外面,不许侍从跟随。

    他站在空旷的游廊上,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峦,带着深重压迫感的山峦,就好像萧彦宁的百万大军,时时刻刻在朝着自己推移。

    他咳嗽了几声,咳出一口鲜血,他想,也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萧彦宁的军队会从他身上碾压过去,将他这个大梁皇帝碾为尘土。

    当他还是瑜亲王时,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当年父皇病重,踏雪带他去沈府,那时何等风光无限?可是当了皇帝后,怎么会有这许多心惊胆战。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从来没有生在皇家。

    一个女子的清冷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瑜亲王,好久不见。”

    萧彦烈没有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沙哑着声音道:“江湖上有一名女子,放言这个月来取我性命,你……来了。”

    “是,我来杀你。”

    他笑了笑:“当年父皇告诉我,沈筑此人,先扶龙再屠龙。必先重用,然后再断其后路,”

    “所以,我来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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