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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聚散流沙

    地下石室是个极隐蔽的空间,可饶是如此,也挨不过上面有通天大火。娆荼在里面待了不知多久,汗流浃背。石壁发热,她感觉几乎无法呼吸,许久之后,石门机关被人触动,轰的一声,石门洞开。

    披头散发的老板娘站在门外,娆荼忙走上前,见老板娘腿上中了一箭,右臂被砍了一刀,伤可见骨。

    她喘着气道:“快跟我走!”

    娆荼扶着她走上地面,血腥味和焦臭味扑鼻而来,三三两两的火光,将殷家堡烧成了一片狼藉。

    老板娘催促:“快走!”

    跑出殷家堡的外门,但见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娆荼强忍住心中恶心,将老板娘扶上马,自己跨上另一匹马,两骑在荒野上狂奔。

    娆荼一边握着马缰绳,一边默念:“孩子,你坚持一下,娘亲很快就能到安全的地方。”

    挂在胸口处的玉玺隐隐发着光亮,丝丝缕缕的流光不停从玉玺流向她的小腹。

    两人跑了大半夜,天边泛起鱼肚白,跑到一处天堑。大马扬起蹄子横跨天堑,又行大约五公里,到了一处巍峨山脚下,前方两山之间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一线天。

    老板娘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娆荼连忙下马将她扶住,见她手臂上的血已然止住了,只是腿上的那一箭伤口处通红炙热,流血不止。细看那箭矢,应该是火箭。

    娆荼抽出神符匕首,咬牙道:“老板娘,你忍一下,我帮你将箭拔出来。”

    老板娘点了点头,颤声道:“给老娘快点,别墨迹。”

    娆荼将匕首抵在伤口中,向外按住,握住那箭柄向上猛然一提,老板娘哼了一声,浑身颤抖。娆荼连忙将金创药洒在伤处,包好了伤口,皱眉道:“老板娘,是我欠了你的情。”

    老板娘汗水直冒,咬牙站起,指着前面的一线天道:“你先走。”

    娆荼扯下自己的衣裳绑住老板娘的腰,“你要是走不动了,我拖也给你拖过去。”

    老板娘苦笑一声:“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容易死。”将娆荼推入峡道,咬牙跟在她后面。

    峡道中间处上窄下宽,娆荼的身子已经很重了,侧身过不去,只好跪在地下往前爬,碎石尖锐,将她手掌和膝盖割的血肉模糊,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喃喃道:“好孩子,等过了这一处,娘就再也不用跑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只能看见前面有光亮,那么近,却偏偏怎么爬也爬不到。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四肢也越来越不听使唤。

    她将额头抵在尖锐的石头上,想着歇一会,可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

    梦中,她好像被人抱起,又悠悠荡荡飘了很远,不是马蹄声,也不是车轱辘的声音,是湍急的流水声。

    水声停,耳边响起一个孩子的叫声,“阿蘅姑姑,快醒醒,快醒醒。”

    娆荼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枯黄的小脸,有些模糊,一只小手不停地晃着她的胳膊。

    她闭上眼睛,重新睁开,那张小脸清晰了起来,眉眼十分清秀,好像在哪里见过。

    娆荼在脑子里反应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五月?”

    五月欢喜道:“阿蘅姑姑,我是五月。”

    娆荼看向四周,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汉中的一个小镇,叫做落霞镇。”

    “落霞镇?好美的名字。”娆荼伸手摸向小腹,孩子还在,她坐起身看向窗外,竟然看到了好些贩夫走卒。外面,似乎是个集市。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五王爷萧彦宁。”

    “他人呢?”

    “五王爷说,姑姑先住在这里,这儿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他要召集流民,对抗北境的骚扰。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再来看姑姑。”

    娆荼皱了皱眉,“他还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了。”五月眨着清俊的眸子,捧来一碗稀粥,“姑姑你饿了吧,吃点粥,这是我煮的。”

    娆荼看着那碗,里面没飘着几粒米,几乎是清汤,“家里没米么?”

    五月红着脸摇了摇头,“姑姑你先喝些,我出去做工换米吃。”

    娆荼拉住想要往外跑的五月,“做什么工?萧彦宁没有留给你银子?”

    “五王爷说……不饿死得凭自己的本事,我有……有本事。”

    “你去干什么?”

    “汉中要建城墙,我去和采石场挑石头。”

    娆荼摇头道:“你这么小,能挑多少石头?咱们另想办法。”

    五月拧着眉,低声道:“我虽然小,可是跑得快,一天可以换半包米。”

    娆荼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姑姑来想办法,你如今会不会写字?”

    五月茫然摇头,娆荼道:“你是男孩子,要读书写字。你该去的地方,是镇上的学堂,不是什么采石场。”

    五月“哦”了一声,“可是……咱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去学堂是要学资的……”

    “我来想办法。”娆荼下床走到窗户前,看向外面来来往往,许多人扛着石头担子向东边去,又有许多人挑着空担子往回走,她便知道那要建造的城墙在东边,采石场在西边。

    娆荼在屋内转了一圈,是三间小屋,堂厅两侧,各有一间睡房,睡房有后门,出去是一个小院,院中有灶房、水井、老树,并一些花花草草,十分清净。

    娆荼笑道:“萧彦宁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太讲究,唯有这院子不错。”

    她看向五月,“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五月摸了摸脖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金项圈,有些不舍得:“这……这是娘亲留给我的……”

    娆荼笑了笑,“既然是娘亲的东西,还不快藏好。”

    五月愣了愣,在他的印象中,阿蘅姑姑并不是好脾气的女人。

    娆荼取下自己身上所有值钱东西,长玉簪、西蜀玉玺、神符匕首,这三件是肯定不能当掉的。那西蜀玉玺上的银链子倒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她将那银链子塞到五月的小手中,温言道:“这个银链子至少有三两。如果在金陵城,可以换十斤白面,一瓶香油。这儿不比金陵城,你拿着这东西去问问,看能换回多少东西。如果少了十斤白面一瓶香油,先别换,回来与我说。”

    五月一听可以换白面香油,两只眼睛一亮,捧着银链子出去了。娆荼站在窗口处,听这儿的人说话口音,倒不是很难懂,观其行事作风,也十分豪放,不是江南道上商贾斤斤计较的做派。

    五月很快就回来了,他拎了二十五斤白面,还抱了两瓶香油,一葫芦蜂蜜,余下七十多铜板。娆荼笑道:“这的面食如此便宜么?”

    五月道:“在采石场的工人一天只能得十文钱,一个月才挣三百文,三两银子在这里是很大的数目,可以买很多粮食。”

    娆荼点了点头,指着蜂蜜问:“这是从哪得的?”

    “有一个老爷爷,是个养蜂人,他送给我的。”

    娆荼面不改色,她心如明镜,那老头未必是什么养蜂人,萧彦宁看似什么都不管,但是一定会留下一批死士暗中照看。毕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五月和她带到这儿来的。

    娆荼帮着五月将面食送到了灶房,她道:“五月,你想不想金陵城的点心,我给你做。”

    五月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想起金陵城中各色精致点心,忍不住咽口水,使劲点了点头,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五王爷说了,你怀着孩子,应该五月照顾你才对。”

    娆荼问:“你如何照顾我?”

    “我应该给姑姑做饭的,可是……可是我不会做点心……”五月愁眉苦脸道。

    娆荼一笑:“那你帮我烧火,不能太大,不能太小,知道么?”

    “嗯嗯!”五月被分配了任务,顿时打起精彩。

    娆荼用香油、蜂蜜、水调比例和了面,她的厨艺是极好的,倒不是在金陵城学的,而是和沈筑住在梅林瓦舍中琢磨出来的。

    那些年,日子很短,却很难忘。

    五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案板上被娆荼捏的或方或圆的点心,肚子咕咕噜噜地叫。娆荼抿唇微笑,她心中明白,这个孩子其实很懂事,他什么也没做错,如果说错,是钦天监错了,萧家错了,他的出生错了。

    娆荼望向窗户外面的天,她有些出神,人人都有命数,沈筑呢?

    “姑姑,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娆荼揉了揉眼眶,“没事,是烟熏的。”

    五月皱起眉,用火钳子拨弄了一下柴火,有些纳闷,明明已经过了烟啊,不会是烟囱坏了吧?他起身绕着烟囱看了一圈,没发现哪里漏烟。

    “五月,是谁送你出东海无极岛的?可以告诉姑姑么?”

    五月挠了挠头,有些为难。

    “实在不能说,也就罢了。”

    五月摇头道:“不是的,伯伯不让沈大人知道,但是……没说不能让姑姑知道。”

    “是哪个伯伯?”

    “沈伯伯,他是沈大人的叔父。”

    娆荼的手一颤,“他的叔父?”

    五月点头道:“是啊,沈伯伯很可怜的,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斩断了。”

    “是谁害了他?”

    “伯伯说,是青州许家。”

    娆荼如同遭了晴天霹雳,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五月提醒道:“姑姑!锅盖上烫啊!”

    娆荼猛然抽回按在锅盖上的手,手指已经红了,她扶住灶台,心乱如麻。喃喃道:“是青州许家……害了沈筑的叔父……为什么?”

    五月见她神色有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娆荼继续道:“为什么是青州许家?”

    她扶着墙走出灶房,仰头望天,泪水模糊了双眼,“沈筑,你告诉我,当年你父母双亡,是不是也因为青州许家?”

    五月上前扶住娆荼,娆荼哽咽不止,双唇颤抖:“沈筑,你告诉我啊……你一走了之,留我在这里受尽折磨,你……我恨你……”

    ……

    三年后。

    汉中城外的山头上,自封延平王的男人当风而立,衣袍被风吹得咧咧作响,他望着固若金汤的汉中城,对旁边一袭白衣的女子笑道:“你看这座汉中,短短三年,就变的坚不可摧。萧彦烈还能忍么?”

    女子淡淡道:“你平复了北境,麾下收了十万流民,接纳江湖势力。在萧彦烈看来,已经不是眼中钉肉中刺,而是成了一颗毒瘤,你就等着有一天被他大军压境吧。”

    男子萧彦宁,女子娆荼。

    萧彦宁肆无忌惮哈哈大笑:“好啊,那我等着,就怕他不敢。”

    “疯子。”

    萧彦宁不理会娆荼的讥讽,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松开手,任由沙土随风散去。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大好江山,却叫我来聚散流沙,萧彦烈……咳咳……他这个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

    娆荼看着他因咳嗽而有些佝偻的背影,轻声道:“你的身子,撑得住么?”

    萧彦宁站起身,俯瞰远处的汉中城,他笑道:“沈筑在朝中的布局,是五年。两年之后,金陵城庙堂必乱。我想,怎么着也能杀到金陵城吧?”

    “听说,卢州月有了身孕。”

    萧彦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吃醋了?”

    “算我没问。”

    “那一次我带着她杀出重围,我没死,她也没死。她的运气不错。”

    娆荼冷笑:“运气不错能遇上你?”

    “你不妨去问问她,遇上我有没有后悔。”

    “你若死了,她母子怎么办?”

    “我没给她名分,跟着我全凭她自愿,我若是死了,她改嫁也好,殉情也好,与我原本没什么相干。”

    娆荼望着这个轻描淡写的男人,世间凉薄,大概无人能出其右了吧?

    萧彦宁叹道:“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萧彦宁,原本就是要入阿鼻地狱的人。穷凶极恶你知不知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报应……曾经我以为,沈筑也是凉薄之人。后来知道了一些隐情,原来,最痴情是沈筑。最凉薄是我。”

    娆荼不再说话,三年了,他走了三年,可是一提到他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的心如刀割。

    她独自下山往自家的面点铺子走,这三年,她将临街的堂屋改成面点铺,专卖精致的江南点心,虽然不富贵,却也充裕够家里的吃穿用度。

    开这家点心铺子,镇上自然有人盯上娆荼,不过那些歪心思欺负她的,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先前人们还纳闷,不过有一天看见威风凛凛的延宁王走进点心铺,大家便渐渐清楚铺子美艳的老板娘有个强硬的靠山。

    只怕她是延宁王豢养的金丝雀,谁还敢打她的主意。所以娆荼虽不跋扈,待人也温和,四周邻里表面和气,其实惧怕。

    娆荼走在街上,已经近了黄昏,远远看见路前有两个影子,清俊的少年五月,身旁围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胖墩。

    娆荼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衡秀,怎么又缠着你五月哥哥?”

    小胖墩奶声奶气道:“我去接五月哥哥下学。”说话的神情一本正经。

    她小跑着扑到娘亲怀中,被娆荼抱起来,“吃这么多,胖死了!娘都要抱不动了,以后再敢抢你衡文哥哥的饭吃,我打你屁股。”

    衡秀眨着一双漂亮晶亮的大眼睛,无辜道:“是衡文给我吃的,我没抢。”

    “他是你哥哥,什么衡文衡文的?”

    “萧叔叔说,衡文就只比我早半个时辰。”小丫头不服气道。

    “那也是比你早,以后少听萧叔叔瞎说,他最爱骗小孩了。”

    衡秀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萧叔叔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会骗人,还说娘亲当年就被爹爹骗了,爹爹长得就挺好看的。”

    娆荼皱眉,她在想以后还是少让衡秀与萧彦宁接触的好。

    衡秀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闷闷道:“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你和衡文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可是阿庆和我一样大,他的爹爹怎么就在呢?”

    “阿庆爹在这里有事情做,你爹爹在外头有事情做。所以阿庆爹在这里,衡秀的爹在外面。”

    衡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回家,娘亲煮鸡蛋给你们吃。”

    娆荼看向旁边的五月,问:“今天的课业难么?老师教了什么?”

    五月摇头:“不难,今天读的《尚书》。学堂新来了一位先生,在帘幕中讲学,破陈腐旧套,说得很好。”

    “帘幕中讲学?别是王爷的人吧?你看清他的模样了么?”

    “看不清,不过听声音不是老儒生,应该是而立之年的先生。”

    娆荼问道:“学堂就只有十几个学生,如今却有两名先生?”

    “如今的老师年纪大了,以后就由那位先生教导我们。”

    娆荼点了点头,“明日得空,我去拜见拜见那位新先生,你宽心读书就是。”复有笑了笑,“那先生不愿示人,不知能否见着。”

    衡秀举起双手:“我见到了,我见到了!”

    “哦?你怎么见着的?”

    “我在门外等五月的时候,先生叫我进去的,我没有偷偷爬进帘子里面。”小丫头看着娘亲的脸色有点不对,心里直敲小鼓,越说越没底气。

    娆荼拍了拍她的脑门,沉着脸道:“以后再敢这么胡闹,我不跟你说话了。”

    “哦……”

    “你见了那先生,然后呢?先生有没有恼?”

    “没有啊,他见到我,真的招手让我过去呢!他还问我叫什么名字,还给我糖吃。”

    娆荼皱了皱眉,“以后不许再去学堂捣乱!”

    “哦……先生长的好好看,是会骗人的,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走到铺子里,衡文趴在桌子上,捧着五月的旧书看。

    “衡文,你看什么呢?”衡秀扒开衡文的书,凑上脸瞧。衡文就没有衡秀那么野蛮,清俊端正,是安静的性子。

    见妹妹问,他很不客气地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衡秀拧着眉,“你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娆荼笑道:“好了,衡秀你去院子里玩,别扰衡文,五月哥哥也要看书呢。”

    衡秀不服气,扯着五月的袖子,“五月哥哥的书背的好,不用看了,我要五月陪我玩。”

    衡文道:“不行,五月哥哥要给我讲《诗经》。”

    五月笑着揉了揉衡秀的脑袋,“不然你也来听听,这样就可以知道衡文在看什么了。”

    衡秀很缠五月,也听五月的话,闻言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利弊,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瞧着五月。

    娆荼看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只盼他们能永远这样。但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五月身负大梁气运,衡文吸纳了旧西蜀残存的五分国运,连衡秀也吸纳了两分。这三个孩子以后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第二日,娆荼亲自送五月去学堂,学堂就在城道尽头,离面点铺子很近,平日都是五月自己去的,因为来了一位新先生,娆荼才要去拜见一下,刻意早了半个时辰。

    却并没有见到那位先生,听学堂的小厮说,先生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生了病。

    娆荼也并没在意,回去后给五月准备了学资和几盒铺子里的点心,令他去看望先生。

    五月半晌回来,说先生收了点心,却没收学资,也没见到先生人。

    娆荼有些纳闷,听五月又道:“先生说喜欢吃铺子里的桂花糕,请我每五日带去一盒,便做学资了。”

    娆荼道:“桂子糕一盒才五文钱,带一个月才三十文,先生知道么?”

    “我和先生说了,先生说无妨。”

    娆荼笑了笑:“那就先这样吧。这位先生,我倒是真想见一见了。”

    五月有些沉闷,好像有什么话憋着没说。

    娆荼问道:“还有什么事?”

    五月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那先生的声音有些熟悉,也许是我多心了。”

    “熟悉?你以前在哪里听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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