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 人面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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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又出现了。他径直走到那人跟前，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干枯蓬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的脸面。他佝偻着身子，斜靠在了土墙边。油灯晃晃地，照在了洗旧的衣衫。
暗风起。
掀开他沉重的发帘。
烛光微茫。
照在他不见天日的面庞。
他。
没有脸。
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像钝了许久的刀，在粗砺的石头上磨着刃。
他说:“我是丁文同，我杀了窦之武和苗杏儿，”
“我是丁文同，我杀了窦之武和苗杏儿……”
他疯了。
我叹了口气。
心若为牢，又当如何去逃？
那个孩子出现了，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他蓬头垢面，突兀地站在了土牢里面。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掺杂着许多歪歪斜斜的针线。
扫了一眼潮湿的地面，他径直地走到了无脸男的跟前。
他挨着无脸男，缓缓地靠在了墙边。一大一小的一团，蜷缩在低矮的土牢里面。
稚嫩坚定的声音响起。
像干涸许久的田，突逢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像钝了许久的刀，在粗砺的石头上磨着刃。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于是，他们说。
“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那个孩子念着，那个男人附和着。
像古旧的墙体，敌不过岁月的斑驳。附着面上的彩漆，大片大片地剥落。
露出……金色的光芒。
那个孩子，又消失不见了。
然而，他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变成了，一道金色的人影。
很快，他起了起身，抬起了金色的手臂。轻轻地攀上，无脸男蓬乱的发间。
像干涸许久的田，突逢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金色的光芒大盛，地下像点了数千盏的油灯。他化作一抹光团，倏地没入无脸男的眉心中。
……
福风街，章柳巷。
丁家的小子真漂亮，他的皮肤嫩的像卢记的白豆腐一样。
别看他小胳膊小腿，素日里却最爱耍刀弄枪。
窦家的小子真健壮，他的身体结实的像李家的牛犊一样。
别看他壮胳膊壮腿，平日里却最爱埋头苦读。
丁窦两家世代交好。
这件事，章柳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嫁我家男，我娶你家女。
两家世代结亲，打断骨头还能连着筋。
是以，丁文同与窦之武。
自打穿上尿布起，就玩到了一块儿去。
丁文同眼大脸圆，鼻子挺翘睫毛卷卷。整个人如同画中童子，俊秀讨喜惹人心生怜惜。
因此，整条章柳巷子的人。见到他时，都爱捏他小脸逗弄两句。
这件事，对于当事人，可不那么美妙了。大人的过度热情，常常牵扯进孩子们的战争。
丁文同就这样，成了孩子们的公敌。即便他舞刀弄枪，伙伴们也笑话他是小姑娘。
五六个四五岁的小娃儿，围着丁家的门前转圈圈。他们一边拍手，一边跳着唱。
“章柳巷，章柳巷，家家户户好儿郎。窦家的小子似头牛，张家的小子似头狼，丁家的小子似姑娘……”
“闭嘴，”丁文同大声呵斥，顺手抓了个石子扔了过去。
几个小娃儿一哄而散，逃跑时还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恶！”丁文同赌气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小同，小同，快猜猜我买了啥？”
窦之武小跑着过来，头上冒出的热气在冷风里化作缕缕白烟。
“小武哥，我烦着呢，张麻子又在编排我，”丁文同小手握成拳头，正烦闷地锤打着木门槛。
小武哥一把拽住他手：“干嘛跟自己怄气，他们不跟咱们玩，咱们还不稀罕呢！”
“走，咱们放炮仗去，我分一半给你，”小武哥拉着丁文同，就往章柳巷外面走。
丁文同恹恹：“小武哥，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武哥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探过头来，附在丁文同耳朵旁。
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在……在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丁文同蹭的一下窜起，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小嘴巴大张着，仿佛能塞个咸鸭蛋进去。
“哎呦，”
小武哥弯身捂着头，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小同弟弟，你慢点起来，疼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武哥，我给你揉揉，”丁文同赶紧走上前去，“我错了，我错了，小武哥，你还疼吗？”
小武哥看了眼丁文同。
他正逆着光，站在自己的身旁。
看起来真像，画里走出的一样。
丁文同，长得可真好看。
小武哥想，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啪啪啪，脑门又挨了三下。
这下子，更疼了。
“小武哥，你傻笑个什么。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丁文同板着小脸，大声质问道。
“在听，在听，快走，跟我来，”
两个七八岁的儿童，正鬼鬼祟祟地往城外跑着。
“小武哥，到了没，”丁文同嘟着小嘴，两条小腿无力地抬着。
“快了，快了，”小武哥安抚道。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就是个破庙啊，我当什么神秘基地呢，”丁文同一脸失望，一把坐到了泥巴地上。
“嘘，快走，不能坐这里，”
小武哥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道：“我听小毛说，他们在基地藏了秘密武器，每天都要巡查一遍这里。咱们快躲起来，被发现就不好了，”
丁文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咧开嘴巴一笑：“我要藏起来，吓他们一下，”
说罢，丁文同钻进了破庙里。
“回来，回来……”
小武哥紧张地喊着，却见丁文同从窗户伸出了脑袋，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鬼脸。示意他也去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
倏地一下，窗口没了人影。
小武呆呆站在门前，片刻后。他鼓起勇气，往另一个方向走。
庙门后，大石旁。
小武哥将炮仗擦响，火药味伴随啾的一声炸裂开来。
“窦小武，人带来了吗？”
小武哥闻声利索地，擦完所有的炮仗，并顺手扔进了庙顶上。
啾~啾~啾~
一连串的炮仗，冲到天空去。
小武哥默默转过身去，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比小武哥高出半头，一脸麻子的九岁大男童。正盛气凌人的踩着石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小武哥。
“带……带来了，张……张哥，”小武怯懦地说。
麻脸张哥扯起嘴角，伸出了一只手来：“拿来，”
“没没了，放完了，”小武哥一把将炮仗盒子扔远，伸出空空地两只手给麻脸张哥看了看。
麻脸张哥皱起眉头，狠狠踹了他一脚，大骂道：“滚，快滚，”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回来，若是你敢告密，你小子就死定了！”
小武哥哆嗦了一下，撒开腿就往家里跑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小同弟弟，还有那座破败已久的庙。
小同弟弟跌倒在地上，身上是沉重无比的火梁。
大火瞬间席卷在他脸上，浓密的发丝在火光中吞噬。
他凄厉地叫着：“救我，救我。小武哥。好痛，好痛，小武哥。我的腰快压断了，我的内脏快烧化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要烧我，你为什么丢下我自己回家了！窦之武，我绝不……绝不放过你！”
荒庙起了一场大火，章柳巷从此败落。
小武哥烧了三天三夜，也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醒来后，偌大的章柳巷快搬空了。
他们家，也要搬走了。
“娘，小同弟弟呢，”
窦娘子摸着他的头，眼泪却不断的流。
半天，她说：“小同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们家也搬走了吗，”
窦娘子沉默，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
门槛上，她低头纳着鞋底，口中喃喃自语。
“也不知哪个混小子，将炮仗扔进了破庙里。唉，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毁了……”
小武光着脚丫。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咦？小武醒了，你饿不饿？娘这就给你煮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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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枯蓬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的脸面。他佝偻着身子，斜靠在了土墙边。油灯晃晃地，照在了洗旧的衣衫。
暗风起。
掀开他沉重的发帘。
烛光微茫。
照在他不见天日的面庞。
他。
没有脸。
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像钝了许久的刀，在粗砺的石头上磨着刃。
他说:“我是丁文同，我杀了窦之武和苗杏儿，”
“我是丁文同，我杀了窦之武和苗杏儿……”
他疯了。
我叹了口气。
心若为牢，又当如何去逃？
那个孩子出现了，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他蓬头垢面，突兀地站在了土牢里面。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掺杂着许多歪歪斜斜的针线。
扫了一眼潮湿的地面，他径直地走到了无脸男的跟前。
他挨着无脸男，缓缓地靠在了墙边。一大一小的一团，蜷缩在低矮的土牢里面。
稚嫩坚定的声音响起。
像干涸许久的田，突逢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像钝了许久的刀，在粗砺的石头上磨着刃。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于是，他们说。
“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那个孩子念着，那个男人附和着。
像古旧的墙体，敌不过岁月的斑驳。附着面上的彩漆，大片大片地剥落。
露出……金色的光芒。
那个孩子，又消失不见了。
然而，他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变成了，一道金色的人影。
很快，他起了起身，抬起了金色的手臂。轻轻地攀上，无脸男蓬乱的发间。
像干涸许久的田，突逢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他说:“小武哥，我早就，原谅你了，”
金色的光芒大盛，地下像点了数千盏的油灯。他化作一抹光团，倏地没入无脸男的眉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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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他小胳膊小腿，素日里却最爱耍刀弄枪。
窦家的小子真健壮，他的身体结实的像李家的牛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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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整条章柳巷子的人。见到他时，都爱捏他小脸逗弄两句。
这件事，对于当事人，可不那么美妙了。大人的过度热情，常常牵扯进孩子们的战争。
丁文同就这样，成了孩子们的公敌。即便他舞刀弄枪，伙伴们也笑话他是小姑娘。
五六个四五岁的小娃儿，围着丁家的门前转圈圈。他们一边拍手，一边跳着唱。
“章柳巷，章柳巷，家家户户好儿郎。窦家的小子似头牛，张家的小子似头狼，丁家的小子似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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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丁文同赌气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小同，小同，快猜猜我买了啥？”
窦之武小跑着过来，头上冒出的热气在冷风里化作缕缕白烟。
“小武哥，我烦着呢，张麻子又在编排我，”丁文同小手握成拳头，正烦闷地锤打着木门槛。
小武哥一把拽住他手：“干嘛跟自己怄气，他们不跟咱们玩，咱们还不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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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同恹恹：“小武哥，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武哥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探过头来，附在丁文同耳朵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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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哥看了眼丁文同。
他正逆着光，站在自己的身旁。
看起来真像，画里走出的一样。
丁文同，长得可真好看。
小武哥想，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啪啪啪，脑门又挨了三下。
这下子，更疼了。
“小武哥，你傻笑个什么。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丁文同板着小脸，大声质问道。
“在听，在听，快走，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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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哥，到了没，”丁文同嘟着小嘴，两条小腿无力地抬着。
“快了，快了，”小武哥安抚道。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就是个破庙啊，我当什么神秘基地呢，”丁文同一脸失望，一把坐到了泥巴地上。
“嘘，快走，不能坐这里，”
小武哥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说道：“我听小毛说，他们在基地藏了秘密武器，每天都要巡查一遍这里。咱们快躲起来，被发现就不好了，”
丁文同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咧开嘴巴一笑：“我要藏起来，吓他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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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回来……”
小武哥紧张地喊着，却见丁文同从窗户伸出了脑袋，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鬼脸。示意他也去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
倏地一下，窗口没了人影。
小武呆呆站在门前，片刻后。他鼓起勇气，往另一个方向走。
庙门后，大石旁。
小武哥将炮仗擦响，火药味伴随啾的一声炸裂开来。
“窦小武，人带来了吗？”
小武哥闻声利索地，擦完所有的炮仗，并顺手扔进了庙顶上。
啾~啾~啾~
一连串的炮仗，冲到天空去。
小武哥默默转过身去，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比小武哥高出半头，一脸麻子的九岁大男童。正盛气凌人的踩着石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小武哥。
“带……带来了，张……张哥，”小武怯懦地说。
麻脸张哥扯起嘴角，伸出了一只手来：“拿来，”
“没没了，放完了，”小武哥一把将炮仗盒子扔远，伸出空空地两只手给麻脸张哥看了看。
麻脸张哥皱起眉头，狠狠踹了他一脚，大骂道：“滚，快滚，”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回来，若是你敢告密，你小子就死定了！”
小武哥哆嗦了一下，撒开腿就往家里跑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小同弟弟，还有那座破败已久的庙。
小同弟弟跌倒在地上，身上是沉重无比的火梁。
大火瞬间席卷在他脸上，浓密的发丝在火光中吞噬。
他凄厉地叫着：“救我，救我。小武哥。好痛，好痛，小武哥。我的腰快压断了，我的内脏快烧化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要烧我，你为什么丢下我自己回家了！窦之武，我绝不……绝不放过你！”
荒庙起了一场大火，章柳巷从此败落。
小武哥烧了三天三夜，也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醒来后，偌大的章柳巷快搬空了。
他们家，也要搬走了。
“娘，小同弟弟呢，”
窦娘子摸着他的头，眼泪却不断的流。
半天，她说：“小同弟弟，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们家也搬走了吗，”
窦娘子沉默，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
门槛上，她低头纳着鞋底，口中喃喃自语。
“也不知哪个混小子，将炮仗扔进了破庙里。唉，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毁了……”
小武光着脚丫。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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